楚添源笑了声:“你跟许妟之能结婚是有道理的,你俩问了我一模一样的问题。”
“那答案呢?”
楚添源收回目光继续看电影,没有回答。
沈听白看着他的侧脸,听到电影里传来至尊宝的声音: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楚添源的情绪并无起伏,眼里闪着不知道是电影的光,还是别的什么。
沈听白拿起一颗摘掉叶子的草莓来:“今天我洗草莓的时候,一开始没有想到要把叶子摘掉。全部洗完了之后,我突然想到了过年的时候,他这样给你做过。”
楚添源轻轻咬着手里的草莓,动作停在那里。
沈听白看了他一眼:“楚添源,你上天入地,翻山越海,就算把地球倒转过来,都找不到比他对你更好的人了。”
楚添源一口咬下去,充沛的草莓汁在口腔内爆开,很甜很甜,却酸了他的眼。
长久的沉默后,他哽咽着说出:“沈听白,我后悔了。”
第三天一早,楚添源就要进入手术室。他的父母还有两位发小都在手术室外等待。
在他即将踏入手术室的时候,他回过身来,走到许妟之面前:“你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许妟之拿出手机,楚添源松开紧紧握着的双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两下,才伸手接住手机。
他看着手机联系人里那个熟悉的名字,胸口剧烈起伏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后,终于拨出了这个电话。
他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裤子,屏息听电话里的声音。
听筒里没有任何脉冲的声音,一个礼貌又冰冷的女人机械说道:“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n’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楚添源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突然笑了起来。他把手机塞回许妟之手里,再次走向手术室。
许妟之拨了个电话过去,几秒后,遗憾地看向沈听白:“注销了。”
手术从七点四十分开始,到十二点十五分结束。
手术采用全麻,醒来的时候楚添源发现自己已经在病房里了。
他的手术创口还插着引流管。身边是双眼哭得红肿的父母,还有忧心忡忡的两位发小。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甚至听不太清周遭的人在说些什么。
医生在他耳边再三强调暂时不能睡觉,麻醉药需要代谢时间。
术后两小时,麻醉药基本失效。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像被人切开后塞了炭火一般,火辣辣的疼。他一边疼着,一边困着。强撑着自己保持清醒,感受伤口的疼痛以及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创口持续性、明显性的疼痛感,心里不可抑、无法控的失落感,他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喊着:漾漾,我好疼。
术后四小时,楚添源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并表现出术后刺激性咳嗽,接受雾化治疗。
术后七小时,禁食禁水的时间过去。他妈妈尝试给他喂一些温凉的水,楚添源出现呛咳情况。猛烈咳嗽导致伤口撕裂,大量出血,二次缝合。
术后第二天,在止痛药物的帮助下,楚添源进食少量流质食物。小半碗米糊喂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勉强喂了下去。
术后三天,伤口和吞咽的疼痛感有所减轻。楚添源趁着医生换药的机会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八公分长的切口横亘在他修长好看的脖子上,狰狞又可怖。
睡觉的时候楚添源总是喘不上气,睡不着的时候总在想一个人。住院的每一天都在打针、挂水。他的双手上布满针孔,再找不到一块合适的地方可以扎针了。
术后五天,引流管拆除,出院。
出院的时候,方孟舟出差回来,才知道她的未婚夫在她不在的时候得了癌症并做过了手术。
出院后,楚添源尝试开口说话,出现失音状况。他做出了辞职决定。
住院的时候他的同事们来看过他一次,他以打字的方式交代了一些工作。出院后,他又以这种方式交接了所有的工作。
祝星星顶上了他的职位,阮一宁提到副位。祝星星说等着他回去,他只是暂时帮楚添源处理一会儿工作。楚添源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楚添源80%的甲状腺被切除,需要终生服药治疗,定期复查。
由于甲状腺素分泌不足,他不可控地出现情绪低落、乏力嗜睡等症状。他整日整日待在次卧里看着积木发呆,重复播放着西城男孩的那首歌。
那个人曾笑着说:“For my Elio。”
轻松欢快的歌曲,楚添源一遍一遍地听下来,一次又一次地哭。
【I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
除了你的爱我别无他求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对你的爱
楚添源用连他自己都无法听见的声音,喃喃:“For my Elliot。”
☆、坦白
楚添源出院两周后第一次复查,他的嗓子终于能发出一些声音来,但是破碎又喑哑。
连日来情绪上的低落以及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疼痛让他暴瘦。伤口恢复得也不太好,有明显增生情况。
检查结果显示多项指标都达不到最低值。
医生说甲状腺近全切除后,甲状腺功能减退,是会出现情绪调节障碍、乏力嗜睡、局部乃至全身水肿等一系列不良反应。一般情况只是暂时如此,如果按时服药,情况会得到改善。
虽然甲状腺癌的预后普遍很好,死亡率极低,但如果后期再次出现复发、转移等情况,还是有可能会影响到寿命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的恢复情况不好,谁都不知道他还有几年可以活。
楚添源拒绝吃药,也拒绝一切治疗。他在放纵自己向更坏的地步发展。
楚添源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的儿子为什么会消极治疗。
沈听白知道,许妟之也知道。
楚添源在愚蠢地用自己的生命赎罪。
他试图让自己不好受,就好像自己不好受一点心里的罪恶感就会减轻一些。
他辜负了一个人,践踏了一个人的真心,他后悔了,也失去了。
复诊回家后,楚添源呆滞地坐在沙发上,沈听白坐在他面前,严肃说道:“楚添源,你现在的态度是想干什么?找死么?你之前肯做手术证明你并不想死,那你告诉我,你现在为什么又想死了?”
楚添源摇了摇头,用又轻又哑的嗓音说:“我没有情绪调节器了。”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只是暂时这样。你按时吃药,一切会恢复到以前那样的。”
楚添源抬起头来,眼里无神地重复:“我没有情绪调节器了。”
沈听白明白了他的意思。楚添源不是在说他没有甲状腺功能了,他说的是他没有周凯了。那天手术室门口的那个电话断了楚添源仅剩的一丝希望。
“添源,一切都还来得及。”沈听白拉起他的手,按了按手心,“等你好起来,你去找他不就行了?”
楚添源摇了摇头,红着眼说:“他不会原谅我。”
“他会。”沈听白坚定说道。
“我……没有资格找他。”楚添源指着自己,“我现在是别人的未婚夫。”
是啊,哪怕是形婚,他也是方孟舟名义上的未婚夫。
门铃响了,许妟之去开了门,发现是楚添源的父母。
他的父母坐在楚添源身边,许妟之给他们泡了茶之后,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消息,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陈韵丽看着楚添源消瘦的模样,还没开口说话眼眶先红了,她勉强地笑着,问:“源源,今天药吃了吗?”
楚添源低着头,用尽可能放松的语气说:“妈,别担心。”
“源源,是妈妈不好。”陈韵丽自责地说,“是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你遗传了这样的病。”
“妈,干嘛这样说啊。是我自己生活习惯有问题,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要自责。”
楚闻川拍了拍楚添源的肩膀,问:“源源,那你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不肯吃药吗?”
“我在吃呢。”楚添源抬起头笑了笑,“你问小白嘛。”
沈听白:“川叔,以后我会管着他吃药的。你和丽姨别太担心了,自己身体也要顾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