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着聊着,突然听到司机说到了,让大家下车。出现在吴霖眼前的是栋两层楼的砖瓦房,看着不算破,应该才盖好没几年,就是太小了,无论是教室还是操场,都小得可怜,估计学生容纳量非常有限。教室后面还有一排灰扑扑的小平房,辛望云说那是学生宿舍,家里大人不方便看管的孩子会选择在学校留宿,条件是苦了点,但起码不耽误读书。
辛望云和前来对接的老师简单的沟通了几句,就开始组织大家给已经在操场集中的小朋友们派发学习用品。吴霖站在辛望云身边,每来一个小孩他都要耐心地问别人叫什么名字,需要什么东西,然后按照小朋友的需求一个一个的派发,末了还要给每个人说一句鼓励的话,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样一来,他的进度就比别人慢了很多,周围的人都已经开始抱着手聊天了,他还在一个一个的询问。
原来他是真的很感兴趣,辛望云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帮吴霖递东西。他觉得吴霖这个人真的很特别,一个没什么朋友的人,应该很高冷、很难以接近才对,但他看上去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乖巧、害羞,做事认真还富有爱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呢,明明应该到哪里都是人群的宠儿啊。
“老大,吴霖这边快发完了,我们准备一下游戏和表演吧。”
“行,那咱们先去帮忙搬桌子和椅子,在操场围一个圈就行。”
打过招呼之后,辛望云就带着钟洋洋去准备了,等吴霖发完最后一个书包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搭好了一个圆形小舞台。在学校留宿的小朋友们围着椅子坐了一圈,钟洋洋带着两个传媒学院的女生在圆圈中间边弹吉他边唱歌,到了高潮的时候还有小孩在跟着唱。
“钟洋洋是艺术生,会弹吉他和钢琴,我们学校每年迎新晚会都有他,你有印象吗?”
“没……没有,我没怎么仔细看过迎新晚会。”吴霖有些不好意思,他感觉自打认识辛望云之后,自己对绝大多数问题的回答都是“不清楚、不知道、不确定”,跟缺心眼似的,如果他是辛望云的话,一定会觉得自己很无趣。
“没关系,你也没错过什么,我们学校的迎新晚会就是大型思想教育,校领导和中层们轮番上台演讲,可无聊了,就钟洋洋好看点,今天你也补回来了,哈哈哈。”
“师兄,你和钟洋洋关系很好吗?”吴霖知道这个问题越界了,但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俩人似乎时刻都在一起,就Alpha和Omega来说,关系有些过于好了。
“好啊,我们原来就一个高中的,两家父母也算认识。他那个人可不靠谱了,从高中谈恋爱就各种要我打掩护,次次晚回家都说和我一块打扫卫生,搞得他爸妈以为我们学校没钱请清洁工,都得支棱学生干苦力。”
“他……他有男朋友?”
“当然了,这家伙男朋友就没断过!你可别问我是谁,我一个也记不住,反正过不了俩月就又换了,比特么台风的名字换得还勤。诶,你怎么对钟洋洋这么好奇啊,你俩可都是Omega,别告诉我你是同性恋啊?”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那你呢,你有男朋友吗?”
第7章
吴霖没想到问题会回到自己身上,下意识地赶紧否认:“没有,我不怎么认识Alpha。”
“啊,这样……”辛望云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得不对,“认识,怎么不认识,我不就是吗?”
“那就你一个……”
“你同学里没有Alpha吗?”
“有,但,但我和他们不熟。”
“那就是和我最熟咯?”
辛望云这问题一问出口,两人都是一愣,接着就同时笑了出来。
“唉,我没那个意思,就是逗你玩呢,你别当……”
“对,就和你最熟。”没等辛望云说完,吴霖便迫不及待地接了一句。这时钟洋洋收尾的琴声正好从舞台中间传过来,小朋友们兴奋地掌声一下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辛望云小心翼翼地揣着那句“和你最熟”,不知道要怎么理解,再看吴霖,人已经别过了头,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舞台上。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辛望云安慰自己说。
吴霖修长的脖子微微仰着,透过阳光能看见上面柔软的绒毛,山间清爽的风顺着操场一路扫拂过来,轻轻掀起少年人的衣摆。青春最大的美好就在于不自知,吴霖此刻随意坐着的样子,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辛望云最大的快意。
“老大,表演差不多了,来玩游戏吧!”
“行,我来敲鼓?”
“要不吴霖来吧,他第一次来,万一花落在他这儿,怕他不好意思。你说呢吴霖?”
“好的,我都可以。”
就这样,吴霖随便拿了一张椅子当鼓,背过身,按照自己的节奏,随意的敲了起来。游戏持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春晖社和在场的小朋友们有好几个都接到了花,不得不起来表演节目,一来二往的,大家就差不多都混熟了。走的时候,领头的老师拜托辛望云他们有空一定还要来,几个不认生的小朋友眼睛里也都噙着眼泪,春晖社一伙人哄了很久,做了无数个保证,才把一群小孩哄进了教室里。
“怎么样,这些小朋友是不是有些可怜?”上车后辛望云偷偷地问吴霖,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案,谁曾想,吴霖抬起头特别认真的给他说:“不,一点也不可怜,是你们来了以后,他们才可怜。”
“什么?”辛望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吴霖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他们可怜,是因为他们没有漂亮学校,没有好老师,也没有最新款的文具和书包。但其实,这些东西在你们去之前他们都没有见过,凭当地的信息条件,也很难想象,而人是不会为自己想不到的生活难过的。所以……”
“所以我们去了,把他们没意识到的世界带了过去,他们有了对比,才会可怜?”
“对。”
辛望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些,在他的观念里,支教就是帮助需要帮助的小孩,这件事情本身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但吴霖这么一说,他突然慌了,想要辩解,却发现辩无可辩。
“那难道不支教了?”
“当然不是,只是你们不能只支教到这一步。”
“嗯?”
“就是再多走几步,带他们看世界,也要给他们搭一座去新世界的桥。”
“怎么搭?”
“我的方法可能有点残酷。”吴霖说到这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该不该说,“就是推着孩子们走。首先,要把活动搞成长期的,一个学校多对点支援几次,这样才能观测孩子们的进步情况,然后,文具,不能想要就给,要作为奖励,成绩进步大的孩子优先,没有付出任何努力的孩子就没有。”
“等会儿,这不是会不公平吗?”
“就是要不公平,社会就是这样的,你不能小时候一直把他们装在象牙塔里,长大了再突然把人推出去。”
“然后呢?”
“然后就是给他们搭□□,我们自身能力有限,无法做到长期支援教育,但是能在几次活动中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可以去做。”
“比如?”
“比如普通话训练,刚刚你也听见了,那个老师说普通话有很重的西北口音,孩子们也都被她带偏了,但这个其实是很好纠正的。找几个普通话过了二甲,甚至一乙的同学,给孩子们进行集训,让他们知道普通话的发音重点和部位,然后我们还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朗读和背诵的音频,让他们平时自己跟着练。时间长了,一定是可以纠正过来的。”
“这只是举例啊,就是我们可以想几个类似的方向,给孩子们作一个日常学习的补充和提升。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给孩子们树立方向感。教育资料贫乏对孩子们影响最大的其实不是知识的掌握度,而是人生规划的敏锐度。比如这些孩子,从小父母不在身边,家里的老人对时代和社会的感知力不足,所以肯定没有办法很好的帮孩子们认识社会,孩子们自己也不会有这种意识。对他们而言,每天和同学们玩一玩,随便学点东西,就足够了。但你也知道,这些根本就不够,如果这些孩子在人生积累的重要阶段,了解的永远只是学校里这么一亩三分地的零散东西,那他们根本无法知道学习的目的和意义到底是什么,因而也永远没法拥有在社会上作出主动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