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骗他,说……要出卖……要卖……卖他家!”这句话一出,吴霖原本克制的哽咽一下子变成了嚎啕大哭,吴霄这段时间见弟弟哭了太多次,隐忍的、崩溃的、绝望的,他简直惊讶于人类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眼泪,是不是女娲造人时掺了太多的水,这辈子不痛哭几次,就没办法站立成人?
“怎么骗他?怎么卖?你别急,慢点说,我……我没太听明白。”
“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吴霖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了眼泪,才重新开口道,“就是,我编……编微信……发到我手机上,那天……嗝……那天,我故意让……让家里的阿姨偷听我打电话,提了……提了很多遍智林的名字,然后……然后辛望云回家就看见了……”
吴霄第一遍没听懂,吴霖又断断续续地解释了好几次他才明白,辛望云到底是怎么被骗的。原来吴霖自己搞了一个小程序,可以自动发微信到他的手机上,他把小程序来信的昵称设成智林王月,还去百度上搜了王月的照片当成头像,整得就跟真的一样。为了引辛望云上套,他故意在家里帮忙的阿姨面前表现异常,然后找准机会假装鬼鬼祟祟地给王月打电话,还特意提了很多遍智林的名字,阿姨果然起了疑心,给辛望云打了电话报告。之后他就一直趴在客厅的窗口往楼下看,直到看见辛意的司机把车停在楼下,辛望云按下了单元楼的密码,才急匆匆跑回书房,点开了之前就找好的文档,打算一听到辛望云开门的声音就摔Pad。
这个计划吴霖演练了很多次,微信的发送时间可以随时调整,只要辛望云一确认平板上的文档,他那边就可以手动触发。能不能摔碎平板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弄出动静,让辛望云觉得他因为自己的早回家而慌张犯错。而辛望云关心则乱,情急之下根本不可能一项项确定信息的真伪和有可能的细节漏洞,他只需要在辛望云最愤怒的时候贬损两人的感情和辛望云对自己的付出,预想的分手就可以水到渠成。
这是吴霖的解释,期间自己的痛苦和挣扎他只字未提,但从他因为无措而抿得泛白的嘴唇,和因为拳头攥得过紧而被指甲抠破皮的手心,吴霄还是看懂了,这是一出多么难演的戏。吴霖用自己所有的深情和克制给爱人排了幕最伤人的骗局,而骗局下面是演员那颗永远不会被看到的赤诚真心。
上次也是这么一个黄昏,为了不让辛望云为自己牺牲,吴霖决议要和他分手,兄弟俩游走在街角的公园里,汽车呛鼻的尾气驱赶着不安的人群,他们无家可归,只能相依为命。现在还是一样的黄昏,兄弟俩相依坐在冰冷的皮沙发上,这是程至礼为了彰显自己的大方和品味,特意请人从意大利运来的皮具,明明奢华大气,却比水泥路面更让人觉得冷清。
吴霄原本以为程至礼攀上杜家的事可以让吴霖稍微松一口气,但这件事程至礼毕竟只给他提过一次,能不能成,多久能成,还都没有把握。吴霖现在和辛望云闹成这样,两人的关系不知道还能维系多久,如果杜家或者别的什么解决办法不能在辛望云对吴霖彻底死心前到来,那到时候他们的误会还能消除吗?
耽误得太久的误会就会变成事实,这是吴霄很早以前就明白的道理,可,可如果这误会真的无法消除,吴霖又要怎么办呢?
第29章
杨可依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吴霖刚刚在吴霄的逼迫下勉强吃了小半碗面条,此时大脑因为要分神消化,正处于相对镇静的平稳期。印象里这个表面和气实则恶毒的后妈只和他通过一次电话,那还是三年前,自己当时正在宿舍紧张地准备高考最后的冲刺,突然被一个陌生的来电打断了数学的解题思路。吴霖不耐烦地接起来,还没来得及问清来意,对方就已经噼里啪啦地把吴霖高考后的生活给安排完了。
那时候吴霖才知道吴霄已经答应了程至礼的要求,而自己作为被亲爹淘汰的弃子,则由杨可依来交代‘独善其身’的生存之道。听起来冠冕堂皇,什么不限制他的自由,不干涉他的人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重点其实是提醒他不能染指程家的事业和财产,也不要想从哥哥那捞到些什么。“沉默地烂在土里”,吴霖记得杨可依当时是这么说的,他们要求他保持沉默,还希望他烂在土里,可笑,自己最终会生活在什么地方难道是程至礼和杨可依几句话就说了算的?吴霖一直觉得就冲这个,他都一定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以后堂堂正正地给程至礼夫妇看看,有没有他们,自己都是一样的优秀。
“喂,吴霖吗,我是杨可依。”这是杨可依来电的第一句话,没有礼貌的问候,也没有什么亲昵的称谓,比陌生人还不如。
“嗯。”杨可依大概是为了那块地来的电话,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算盘,吴霖没敢妄言,只回了一个字,表示自己听到了。
“嗯什么嗯?你心态还挺稳是吧?你爸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天天忙里忙外的,嘿你倒好,跟个事外人一样?敢情这地不是给你弄的?!”杨可依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哪怕隔着个话筒,都快把吴霖的耳膜给震穿了。
“他不是我爸。”不想和杨可依打什么感情牌,吴霖一句话就给她堵了回去。
“你说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提升了一个八度,“你还是人吗吴霖?!”
“这话不是当年你说的吗?”吴霖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那会你说程至礼不会认我这个儿子,让我也别把他当爸,还说我最好是一言不发地烂在土里。怎么,这才没几年,你自己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
“你……!”没想到吴霖会拿当年的话来噎自己,杨可依被气得一下子没接上来嘴,过了好几秒才接着说,“还挺记仇,怎么,就因为我当年的几句话,你就以为自己真和程家没关系了?告诉你,银行可不管你这个,该还的钱一分你都少不了!”
“我知道,用不着……”
“慌什么?我说了我说完了吗?”杨可依根本不打算给吴霖接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老程前段时间和杜家吃了顿饭,就是传奇药业的杜家,人对你们这块地很感兴趣,提了几个要求,说能答应就帮你们把这债给担了。我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这个,劝你机灵点,别送上门的好事都不要,就靠你和你哥两个人,这钱下辈子都还不清!”
“你什么意思?!杜家提了什么要求?!”吴霄没忍住,在一旁直接插了话。
“哟,你也在啊,那正好,省得我一会儿再给你说一遍。”杨可依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兴奋?像是杜家的钱已经送到了门口似的。
“也没什么大要求,杜老年纪大了,心软,一听是你们两个娃娃担了债,就不忍心把要求往过分了提。只有一个,杜老的小儿子,杜玉,看上你宝贝弟弟了,说他俩在一个学校,之前碰过几次面。如果吴霖答应嫁到杜家,那这块地杜家就给我们担下了,政府的赔偿金也只和我们分一半。你看这不是双喜临门吗,杜家诶,那可是多少人挤破……”
“他做梦!”还没等吴霖反应过来,吴霄就先一步吼了出来。
“你还先急上了?!”程至礼硬要给这俩便宜儿子弄地的时候杨可依就一万个不同意,但当时他俩结婚的时候签过财产协议,程至礼如果履行约定帮杨可依搞到了杨家的全部家产,那他俩就拥有各自财产的绝对支配权,如果婚姻产生问题导致离婚,也不得将对方的财产当做婚内财产进行分割。所以不同意归不同意,只要程至礼不动用杨家的钱,她在这件事上就没有发言权。这段时间她看着程至礼跑动跑西,低声下气地四处求人,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当时这头倔驴能听自己哪怕一句劝,局面何至于变成这样?
“这件事哪里碍着你了?杜家既替你们还了债,还搭上一个儿子,人家都没急,你在这儿扮什么疯狗咬人?!”
“我告诉你杨可依,这段时间我之所以这么配合你们,是因为程至礼贷了高利贷,那群人是一帮疯狗,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怕你们牵连到姥姥,才同意帮你们担着事。你们俩要真给脸不要脸,那大家干脆鱼死网破,我一会儿就给高利贷的人说你和程至礼打算跑路,让他们去好好‘盯’着,你说是你们俩价值更高,还是我这条疯狗的价值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