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那些小时候总喜欢问我想不想爸爸妈妈,妈妈好还是奶奶好的村民一样卑鄙,他们觉得他们只是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开玩笑,却看不到自己的嘴脸是多么卑劣。
晴朗和晴晴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总是轮流陪在我跟前,除了晚上睡觉,我身边总有他们俩或者其中一个陪着我。我躲在没有人打扰的角落,他们就跟过来陪着我,大部分时候什么都不说。
“暖儿,大人们说出殡晚是因为舍不得走。”晴朗哥不知道怎么安慰我。
“哥,奶奶肯定是舍不得我和爷爷吧?”
“暖儿,奶奶会是那颗最亮的星星,一直陪着你。她肯定不舍得你这样难过。”
“哥,为什么舍不得还要走?”
“奶奶没有选择,如果可以,奶奶肯定不会离开她最爱的暖儿的。”
“哥,他们说我爸妈离婚了。你知道吗?”
“嗯,知道一点。暖儿,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合格的,就像不是所有老师都是老刘那样尽职尽责的,我们从小到大被教育孝父母,敬老师,只是大多数时候吧。暖儿,哥和晴晴在,我们会长大,我们的翅膀会越来越硬,我们靠自己飞,不为大人的无知伤害自己。”
“哥,你也要转学离开了吗?”
“我不想离开,可是他们不管。”
“哥,你要加油,有好的条件当然要去。晴晴不走吧?”
“晴晴小学不毕业我爸说换环境怕她不适应,不走。”
“哥,我们长大了是吗?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我双手捂着脸哭了。
“长大的样子一点也不好。我们的开心果暖暖永远不要长大。”晴朗哥摸着我的头发有点哽咽。
“哥,你们走了好,我觉得我不吉利,会给你们坏运气,我希望我爱的人都好好的,所有倒霉我一个人承受就好。”
“这么善良的暖暖一直给我们好运气啊,别胡说,暖儿,你要相信,你现在的痛苦日后必有厚报。”
我消极到了极点,我看不到晴朗哥说的日后,奶奶离开了,我夏暖暖还有快乐的明天吗?
该来的都会用它特有的脚步,特有的速度一步一步踏来,沉重的会让地动山摇。
大雪飞扬的清晨,奶奶出殡了。如果之前即便是奶奶的遗体还陪着我,我用那些小时候听过死了几天后突然从棺材坐起来的故事麻痹自己,我总是抱有奶奶还会回来的希望,那么这一刻,我是彻底绝望了。
我开始恨,恨不给我一丝一毫希望的老天爷,恨那些抬走奶奶遗体的人。
一路追,一路绝望痛苦,心终于被撕裂了,我听见了雪一片一片落在地上击碎的声音,晴晴扶着我,陪我哭,晴朗和云飞跟在后面,我站不起来的时候拉我一把,晴朗一遍一遍叫着:“暖儿,暖儿……”
姑姑让晴晴她们看着我,没有结婚的女孩不能出村送葬。我瘫坐在村口看着远去的出殡队伍,雪一片一片打在我身上,一片一片破碎……
后来,我讨厌雪。
那个年,第一次,我和爷爷两个人过。
爷爷本就不善言辞,但以前总会逗我笑,陪我玩。奶奶离开以后,我们之间除了必要的言语,话少的可怜。除了做饭,我的衣服都是自己洗,学校的家长会我的位置是缺席的,所有关于我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选择、自己做主。
我会在半夜醒来习惯性的抱抱奶奶,当被冰凉惊醒时,我彻夜流泪,彻夜失眠。白天我装作生活恢复了原样,我的日记本的座右铭只写了四个字:坚强、快乐。晚上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自杀,一种什么样的自杀方式会让我死的不难看,不受疼。结果,一个超级臭美,超级怕疼的孩子,因为怕死相丑陋,怕疼没有找到自杀的方式,就苟且着一天天活下来。
一个孩子经受了本不该那个年龄承受之重,就会分裂成一面过于成熟,一面过于幼稚。就像我一面痛苦到生无可恋,可以一面因为那些“可爱”的理由不敢自杀。
晴晴说我沧桑起来说话的样子像看破红尘八十岁的模样,幼稚起来像八岁不谙世事纯真的小屁孩。她说,她爱我的孩子气,那才是她认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夏暖暖。晴朗说,他心疼我八十岁的样子,他会一直保护这个八十岁的妹妹。
晴朗去了A市,晴晴小学毕业也要去A市,安家都要搬迁到A市。云飞也跟父母吵着去A市。压死沉寂压抑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除了爷爷,关于我童年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我做了一个让我良心折磨好多年的决定:我也要去A市。我想追在有晴晴、晴朗的地方,我也想试图寻找一个关于夏暖暖的家,我天真的以为,我如此痛苦的时候,父母应该为我做出妥协,属于我的家能重新回来。
我提出去A市上学是给妈妈打电话说的。爸爸起初不同意,回来看了我一次后发现我小升初压力之下,脏衣服堆了一堆,就一件件给我洗了,那是爸爸唯一一次给我洗衣服。大概对比别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也心疼我的情况。就拜托安叔叔把我和晴晴一起转过去吧。
当我跟晴晴甜蜜蜜的拥抱着,为又能相伴而热烈庆祝时。回到家,爷爷问我是不是要转学了,我答是。爷爷抹着眼泪说:“这个家死的死,散的散,就剩我一个了。”这句话一直蛰蚀我的心好多年。我突然后悔了,即便爷爷什么都不说,可是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最需要我的人,可我却要选择离开他。可是,以我和爸爸妈妈的陌生,我这个要求提出去了,他们答应了,我是不敢跟他们说我反悔的,我害怕责骂。
我带着无尽的后悔自责,沉沉的结束了我童年所有的一切。
寒假小聚
我讲到动情处,是抹着眼泪的说的。晁昱身上总是备着一包心心相印的纸巾,我几乎用光了。太阳快要落山,我估摸晴晴他们玩了一下午也该累了,会找我们,就跟晁昱说:“给我买根冰棍吧,我冷静冷静,不想让晴晴看出来我这个状态。”
“我听说女孩子痛经最好不吃冰,大冬天的,算了吧,平常也没人好好照顾你。”
我唰一下脸红了,这种带有私密的话题,除了晴朗哥、徐想,我是第一次跟男生说起,就算我没有开窍,男女有别我还是很在意的,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你啊!今天特别谢谢你,我像个祥林嫂,是不是好傻?我确实是需要说出来排泄一下情绪了,”说着我又有些哽咽:“谢谢你告诉我,我们总要长大。这句话一直鼓励我勇敢一点,要一个人也很勇敢。我不知道未来是不是还是波涛汹涌,但我有了勇气,不再自怨自怜的绕在过去的沼泽。谢谢你,真的。”
“夏暖暖,不说谢,不用,我其实只是在恰当的时候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感谢自己吧,感谢你的勇敢、坚强、明智,真的,不用说你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成年男人像你一样的遭遇,表现都不见得比你强。至少你比我认识所有同龄孩子都棒很多,相信自己,会越来越好。”
我点点头。
晴晴他们找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从先前的谈话抽离出来,大概是天生需要哭的多却要隐藏的好,我的眼睛哭再久也不会发红发肿,相反晴晴一哭就会红眼睛。他们走近的时候,我在给晁昱讲,小时候看到对面那座山特别特别高,好像爬到山顶我们就会够得着云朵,有一次我们几个还真就爬上去了,可发现,天空还是那么高,云朵压根儿漫不经心的不理我们。
云飞说:“暖儿,你还真带着这位同学到处逛呢,我们这破山都能是景点讲一讲吗?”
晁昱笑说:“不是景点,但几位的故事绝对经典。”
晴晴问晁昱:“刚一直找你,这会儿都快没有回A市的车了,你得回去了吧!”
云飞说:“没关系,明天回吧。今晚住我家。”
我开云飞玩笑:“那可不安全,你把人晁昱当情敌了,不会草菅人命吧!”
云飞气的直喊:“夏暖暖,你尽挤兑我。我是君子好不好。那住你家我也没关系啊,你爷爷看你带回来男同学,不得打死你。”
水水和阳阳笑着说先散了,该吃晚饭了,家里要催了。晁昱跟着云飞去了,我和晴晴回家。
爷爷看见晴晴高兴的喊豆豆出来。豆豆是晴晴之前喂的小哈巴狗,安家离开的时候,没带着豆豆,晴晴托付给爷爷喂养,一来解决豆豆的生存,二来我也要离开了,爷爷好有个伴儿。豆豆摇着小尾巴,哼哼唧唧的在晴晴身上蹭,乐活累了乖乖躺在晴晴怀里,眼睛里还憋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