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的眸子沉了一沉,“没有,刺客全部自尽,死无对证。有人说是三皇叔指使,但三皇叔到死都没有承认,种种诡计他都认了,唯独这一件他不认。”
“陛下相信他?”
“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有理由再瞒着朕了。”
容煜说话之时,眼眸中略有几分黯然。
他没想到,对他笑脸相迎的人,原来都盼着他死。
皇位到底是怎样可怕的东西,能叫兄弟离心,手足相残。
“你那日说的话,是真心的么?”容煜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话。”江逸白看着他。
容煜眸光晃了一晃,低声道:“西云王的事……”
“你说这个。”江逸白用手支起身子,道,“真,真的不能再真,倘若有半个字是假的,就叫臣被大火烧死。”
容煜忙将手放在他唇上堵了一堵,“朕最不信这个,老天爷的事,没人知道。”
“陛下不信?那您凑近点我给仔细说说。”江逸白十分认真。
容煜闻言,往前倾了倾身子。
蓦地,脸颊处微温。
容煜反应过来,才发现江逸白的唇轻轻啄了他一下。
“你……”
一巴掌落在江逸白脸上。
“放肆。”
力道不重,容煜也下不去狠手。
江逸白扬了唇角道:“陛下舍不得。”
容煜略略蹙了眉,道:“等你好了,朕重重罚你。”
“好,臣等着。”
只要容煜高兴,怎么罚他都行。
这么一来,容煜便不再与他说话。
江逸白也不再闹,老老实实躺下睡觉。
容煜歪在对面的矮榻上歇息,时不时醒来看看江逸白的情况。
有些事丫头们可以代劳,但两个人都不会将能做的事托付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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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理将军与内院一行人,在三日后回到盛京。
容煜亲自摆了宴席,宴请几位功臣。
当日江逸白没有去,苏将军便随口问了一句。
容煜说人受了些伤,还在殿中躺着,苏将军连着叹息了好几声,才开始说其他事。
容煜问了南岭的境况,得知南岭中人近来生意人越发多了起来。
人口繁杂的地方,除了各国的细作多,正儿八经来经商的生意人也不少。
苏将军把酒杯放在桌上,对容煜道:“南方一带织布养蚕的人最多,听当地人说,尤以一种青鸾丝织出的锦缎最佳,只可惜这种丝少,不能做太多衣裳。”
“少?朕记得樊将军说过,南方有多少织锦的,就有多少养蚕的,怎么会少呢。”容煜问了一句。
苏将军闻言,叹了口气道:“臣听南岭一户人家说,这吐青鸾丝的蚕尤其金贵,必须食用兀江畔的桑叶,吐出的才能叫做青鸾丝,奈何这兀江在黎国,南岭中人买不到多少。近些年黎国皇室大量征收青鸾丝,这青鸾丝制成的锦缎便在南岭更为少见。不少达官贵人们就喜欢这个,寸丝寸缕价值千金呢。”
“原来如此……”
去年南岭供了几批绯色的青鸾锦,今年便改成了各色的鹅鸿锦。他还以为是偶尔换换图个新鲜,原来这其中已然有了这么大的变故。
容煜开口道:“锦缎这样的东西,名声大过真物件,朕瞧着今年绣庄送的鹅鸿锦也不错,没什么比不上青鸾锦的地方。”
苏将军闻言,“诶”了一声道:“陛下有所不知,东西虽然差别不大,但是物以稀为贵,同样都是锦缎,你有我无便就成了差别,穿在身上也更彰显身份。”
“身份,用这种东西显身份。”容煜弯了弯唇角,道,“这倒是有意思,下次接见百官朕倒要瞧瞧宫里头都供不上的东西,是谁用在了身上。”
苏将军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又敬了容煜一杯酒。
这次容煜只喝了一点点,在身子不舒服之前就先推了旁人敬的酒。
一晚上几乎都在苏将军身侧议事,也就没人再敢过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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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散了席,容煜乘着步辇回殿。
大冷天不备轿,还乘着没遮没掩的步辇,一阵风吹来,很快就打了一个喷嚏。
阿四听见这一句,心底下一惊,“哟,可了不得,陛下刚从热乎的屋子里出来,再着了凉。”
容煜闻言,不由笑了笑,问他道:“你怎么不盼朕点儿好的。”
整日里竟说这些丧气话。
阿四见容煜这么说,一边走一边道:“奴才这不是担心陛下么。”
莫说打个喷嚏,就是晚上容煜批折子揉一下眼,阿四都会去换盏更亮的灯来。
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贴心的内侍么。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感谢“晚呤”,“31738276”的地雷~
感谢“庆彦”,“ABC”,“晚呤”,“魔法天女茶茶、”的营养液~
第66章
容煜看他一副尽心尽力的样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步撵路过长乐宫,这地方容煜从前几乎日日过来,忽然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心底下必然是不痛快的。
“停下,朕要进去看看。”
容煜道了一句。
步撵被放在宫门外,容煜起身,抬眸看了看斑驳的匾额。
大燕冬日里气候干燥,容易失火,柱子上墙上都涂了隔火的料子,加上宫人们日夜巡视怎么会无缘无故起了这么大的火。
刚迈进大门,便看见顾云走了过来。
“参加陛下。”顾云俯了俯身子行礼。
“起身罢,可有什么眉目?”容煜问了一句。
顾云握了握腰侧的刀,道:“四下里查看过了,能烧的东西都烧干净了,也看不出什么,若是论火势,正殿不重,倒是偏殿,也就是陛下所在更为严重一些。”
“偏殿。”
偏殿地方大的很,若是烧起来,没有及时发现也是有可能的。
顾云又道:“内殿与偏殿虽相隔不远,但也有回廊隔着,若是火势从偏殿传来,想必等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若是两个地方同时起火,未免也太巧合了些。更何况,太后节俭,偏殿无人之处不常点灯,宫人们打扫也都在晨起,反倒是正殿太后所居,更容易纵容火势才对。”
“你的意思是?”
顾云道:“这事儿若真查下去,也只有烛火燎动,烧灼罗帐帷幔一个说法,依臣所见,不如先用这个说法。”
“你这是要给那纵火之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是,当日在内殿之人,皆有纵火的嫌疑。臣虽不知是何人,但肯定脱不开这几位。偏殿放着不少太后平日的珠宝与玩物。宫人们救火大多去的是正殿太后所在,火势虽大,细算起来受伤的也只有小殿下一个。敢问陛下当日为何要去偏殿呢?”
容煜闻言,细细思量了一番道:“那晚太后让秋姑娘去取一件白狐披肩。朕看着天色愈发沉,偏殿人又少,便同她一起去了。”
“如此说来,陛下去偏殿是事出意外?”
“正是。”
平日里与太后说话,都是在正殿。很少会到偏殿,偶尔过去也只是路过。
“这便对了,依臣所见,那纵火之人可能并不想伤人。”顾云看了容煜一眼,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你有话不妨直说。”能想到这里,想必已然有了自己的猜测。
顾云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道:“回陛下的话,臣觉得可能是苏公子。”
容煜看了他一眼,道:“朕同你说过他的身份么。”
“说过……”便是不说,顾云也能猜到了。内院中人所掌握的消息,远非容煜所能想象。
苏音是什么身份,纵使容煜没有说出口,内院中人也是知道的。不止是这个,容煜若是下令,内院甚至可以查到苏音的的一切,说是“前世今生”也不为过。可是,容煜没有下这个令。
“所以你还是要怀疑他。”容煜看着顾云,神色有些冷。
顾云道:“臣想不到还有谁,无论是陛下还是丫头们,都是没有理由的。”
长乐宫是容煜最为在乎的,便是洒扫的丫头内侍也都伺候过太后多年。
太后待人一向亲厚,为了别的什么人而背叛太后,是最不值得的一件事。
顾云见容煜不愿提及苏音,遂道:“又或许是天干物燥,碰巧起了火,陛下问问自己愿意相信哪个?”
“你呢?”容煜反问他。
顾云闻言,略略顿了一顿,才道:“于私臣愿意相信巧合,于公臣会彻查苏公子,不负陛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