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
太后这个人喜静也喜闹,朝臣们给太后过寿辰比过除夕都热闹几分。
以往这时候会有几个自告奋勇的,出来帮着出谋划策,今日倒是都安静的很。
裴印堂尤其安静,从上朝起就双眉紧锁,立在人堆儿里。
昨日才纳了小妾今日就般不快,想来那谭杏儿不是称心如意的人。
容煜静静看着裴印棠。
似乎是纠结许久,终于有了个结果,裴印棠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太后寿辰乃是国之大事。大燕风调雨顺,臣身受皇家恩德,自请为太后主持寿宴,略尽绵力。”
容煜十分和善的看着他。三公子很识大体,知道做些事来表表对皇室的忠心。
寿宴由臣子协助操办,要做的即排场,又不可过于奢侈。如此,少不得要自掏腰包,裴印棠也算是破财免灾了。
“裴卿的心意,朕知道了,定然不会辜负。”
有这么份孝心与忠心,太后是最欢喜的。
安阳侯静静看着裴印堂,面上没什么表情。
昨日的红花轿从街上过去,消息就算传开了,百官们面上波澜不惊,私下里却议论纷纷。
裴印棠是什么人,裴家三公子,裴大将军最喜欢的儿子。安阳侯雄霸隋阳一方,两家结亲,可实在叫人不得不注目。
裴印棠今次算是表了态,站了队。安阳侯不动声色,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容煜夸了几句裴印棠有心。
底下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把话锋又转到了容煜身上。
“如今我燕国,国泰民安,瑞雪兆丰年,疆土之上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宫外百姓安居乐业,宫中却少有喜事,过于冷清。臣恳请陛下为天下苍生着想,早日立后,安定后宫。”
每一次提及天下苍生,容煜便知晓是说立后一事。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后宫与天下苍生有什么相干。
前些日子北边刚传来消息,说是大雪封山,砸了好多生意人的饭碗。且不说这雪是不是瑞雪,便是冬日里百草催折,哪里称得上是欣欣向荣。
这些个人,每次都一套词儿,变都不变。
第12章
容煜看了方才说话的李大人一眼,和声道:“前些年征战,如今才安定下来,喜事确实是少了些。朕思来想去,觉得众位爱卿的话确有道理,朕应了你们,年前宫中定会有大喜之事。”
这是头一次,容煜没说其他话来搪塞。
“陛下圣明。”
李宗正忙俯身行了礼。身后的百官听见这句,也跟着高呼。
皇家要出喜事,这可是事关满朝文武乃至整个大燕的事。
容煜年少有为,又是俊朗风姿,从不滥情。能为女儿们寻得这样一个归宿,是最好不过的。
忽悠的百官们心下不平静,容煜的心却静的很。
出明安殿的时候,唇角带着些浅浅的笑意。
刚走到雪地上,便看见一个穿着雪色衣裳的人。
来人粉面含春,朱唇不点而红。
容煜对邵倾的印象很深,梁相说过,这样的样貌便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这位是,邵公子。”容煜启唇道了一声。
邵倾听见容煜还记得自己,心下也有几分欢喜,他略略俯身算作是行了礼。
容煜看他裹着一身厚厚的冬衣,问道:“今日天晴,是个出来走动的好时机,只是明安殿重地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前朝与后宫,便是以和正门做划分的。和正门以外宫人内侍皆不受拘束,和正门以内,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容煜不喜欢后宫里的人来前朝,哪怕是太后宫里的人。
他言罢,看了一眼邵倾身后的內侍。
內侍的身子滞了一滞,若不是有邵倾在身前挡着,险些腿软跪下去。
邵倾颔首道:“太后寿辰将至,臣为太后备了一份寿礼,不知是否冲撞,想请陛下移步青玄宫,劳神指点一二。”
他知道容煜心尖儿上的人便只有太后一个,所以一早做了准备。
容煜的神情在听到“太后”二字时缓和了一些。
且不说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记挂着便已是难得了。
“公子有心了。”容煜道了一句,也不曾多言,只对阿四道,“不回宣华殿了,往青玄宫去,午膳就在青玄宫吧。”
“是。”
阿四应下,忙去告诉了抬步辇的人不用跟着。
几个人走在长街上。
今儿太阳好,容煜穿着玄色的朝服。墨发上的金冠被日头照得熠熠生辉,叫人的目光不自觉追随而去。
邵倾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但若是做容煜的枕边人,他觉得没什么委屈。
如今各国纷争不断,敢自称为朕的,容煜还是第一人。
邵倾看着容煜的背影,眸光微垂。他日若是飞上枝头,做了容煜的枕边人,一定先灭了夏国送他来做质子的狗皇帝。
容煜和阿四在前头走着,邵倾紧跟其后。
去青玄宫路过梅园。
江逸白带着若水正立在梅园外等候。
若水说明安殿附近不是闲人等可以到的。梅园是容煜回宣华殿的必经之路,他要在这儿等着容煜。
太后送来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领子上的珍珠茭白圆润,没有一丝瑕疵。
园外栽着两株一人高的梅花树。红梅傲雪,人面梅花两相映衬,是惹人爱到没边的风景。
容煜从远处过来,一眼看见等在梅园的小孩儿。
“是小殿下……”阿四低声提醒了一句。
容煜点了点头,快步走过去。
这一声小殿下,叫邵倾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他在夏国也是皇子,怎么到了燕国就只能被称作公子。这江逸白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叫总管都对他如此敬重。
容煜走近来,还不曾开口,江逸白直接上前一步,拉过了他的手。
容煜静静看着江逸白,等着他的开口。小孩儿会为自己筹谋了,他很欣慰。
江逸白抬眸看着他,道:“早间太后娘娘送了些栗子酥到偏殿,逸儿想和哥哥一起去谢恩。”
邵倾闻言,在容煜身后给了江逸白一个白眼。
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还不是拿太后说事。
江逸白抬眸间看到了邵倾的脸,那是一张十分惑人心的面容。能跟着容煜从明安殿来,一定很受容煜的宠爱。看来容煜也不是不爱美色。
“谢恩不着急,你若无事,随我一同去趟青玄宫吧。”
“青玄……”江逸白愣了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青玄宫一共住着四位质子,三位是皇子。除了几位,另有几位公主被安排在毓秀宫。
江逸白本来是要安置在青玄宫的,但那日容煜见他一身的伤,所以另换了安静的地方给他修养。
青玄宫外的园子,种着几颗雪松。
回廊架在湖上,湖水不曾被冻结,不像是深宫,倒像是在江南的庭院。
“此地从前是皇祖的张贵妃所居之地,因那贵妃来自南方,所以皇祖命人修了这么个地方。”容煜一边说,一边看着廊上的风景。
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是皇祖常做的事。
或许是因为同样来自南方,江逸白对这里的建筑有几分亲切之感。
往年西云祭祀,他会被太后放出来撑一撑场面。水上的亭台楼阁,他都很喜欢。
蓦地,耳畔传来一阵箫声,这箫声清冷凄怆,听来叫人只觉心下苦闷寒凉。
不远处的亭子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是极好的。
容煜看了远处的人一眼,叹道:“薛公子还是如此。”
“陛下是知道的,薛公子日日都是如此。”阿四道了一句。
容煜不大来青玄的原因也有这箫声的成分在里头。
往日里在军中如雷的战鼓声听多了,听不得如此凄迷的声音。
箫声停了一停,远处的人目光在容煜一行人身上扫了扫,很快又去吹自己的长箫。
这位薛公子长容煜几岁,是在先帝继位那日来的,不大爱说话,成日里对人爱理不理的,只顾着吹箫弹琴。来的也算是时候,倘若是皇祖时期的质子,凭那幅好容貌,定是要被收做男宠的。
几人穿过回廊,去了育茗阁。
此处是邵倾的住处,殿内焚着些香料。
文人们喜欢焚香奏乐,容煜不懂这个。那些个文人用古琴奏出来的雅韵,他听来没什么意思,混不如乐坊歌姬的嗓子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