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磬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他:“若是让人知道了,倒是误会什么!”

萧湛初:“你别误会,我只说我胃口不佳,突然想吃。”

顾玉磬这才作罢,她也意识到,自己若是生他气,说他不好,他好像很急地在解释,那样身份尊贵的人,这么努力给自己解释,让人看着好生可怜,可她不觉得可怜,只觉得畅快得很。

简直是恨不得拉住他好生欺负一番,把上辈子的那口恶气都给解了才好。

想到这里,她倒是起了逗他的心思:“你该不会一直认为我馋嘴吧?”

萧湛初:“没有。”

顾玉磬:“我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千金小姐,为什么会那么嘴馋?”

萧湛初略犹豫了下,最后正色道:“你怎么会嘴馋?你从不贪嘴,一向克己守俭。”

他说得如此认真,仿佛那就是人间正义。

顾玉磬憋着笑,歪头,故意道:“可我就是嘴馋,我还想吃蜜花酥。”

萧湛初眸中浮现一丝狼狈,不过很快那狼狈便染上了温柔笑意,他马上摒弃了自己刚才的话,轻声哄道:“马上让做蜜花酥,你稍等下就有了。”

顾玉磬的心,便如同那徐徐绽放的花儿,渗出丝丝的蜜来。

她想,她心里终究有遗憾,其实上辈子他若这样,她便是死了,也不至于存了那样的怨愤吧。

她看向他肩头:“你到底怎么伤的,问你也不说。”

萧湛初:“练兵的时候,不慎碰到了肩头而已,其实没那么严重。”

顾玉磬:“那到底为什么一直不好?看你脸色,也和往日不同。”

萧湛初便垂下了眼:“只是心绪不佳罢了,御医说是郁结于心。”

顾玉磬听了这话,只哦了声,便不再问了。

反倒是萧湛初,低头看着她,试探着道:“我听说,你要订下婚事了?”

顾玉磬颔首:“嗯,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开春就订吧。”

萧湛初:“那恭喜你了。”

顾玉磬看向他,认真地道:“殿下,这对我来说,算是很好的一门婚事了。”

萧湛初面上泛起一丝不自在:“是挺好的。”

顾玉磬:“殿下,其实今日过来,除了探病,还有一桩事,我想问你,请殿下务必实言相告。”

萧湛初:“你说。”

顾玉磬便提起前两日暖炉会进宫的事,最后道:“我总觉得太后娘娘待我和往日有些不同。”

说这话的时候,她打量着他,那眸中分明有些怀疑。

最近两次遇到太后,太后那言语间,别人听不出,她却是心惊肉跳,毕竟细想来,上辈子好像也先是太后夸,太后夸了突然有一天赐婚了。

萧湛初自然看出她的怀疑,他淡声道:“截至目前为止,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什么,皇祖母那里,更不会提。”

顾玉磬听着,心里稍松,不过还是道:“只是太后娘娘言语间,让人不免多想——”

说着她看向窗外:“你府里人会不会往外说什么?”

萧湛初正色道:“我府中的底下人,你尽可放心,我能掌十万兵马,便能掌得了府中人的口舌。”

因为病着,那肌肤泛着冷瓷一般的淡白,便是说出话来,也是少年轻淡的低哑,只是话中言语却是倾轧一切的威势。

顾玉磬自然明白,他说得是真的。

上辈子她嫁给他,皇子府上下,井然有序,断不会有什么糟心事。

况且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有什么事绝不会轻易说给外人听,便是他那黄贵妃,都每每说他待人太过疏淡,说如同木桩子一般。

顾玉磬心里放下,也就不说话了,她相信他既然这么说了,上辈子赐婚的事应该就是没有了,她可以放心地嫁给洛少商了。

她垂眸,淡声道:“今日我问殿下这话,殿下也许觉得我厚颜无耻了,但是——”

萧湛初:“但是什么?”

顾玉磬抬眼,看他。

萧湛初只觉得那眸中湿润,多少蕴着一丝怨,他待到看清,她却已经别过脸,低头看桌上糕点瓜果了。

顾玉磬一眼便看到了那些瓜果小点中,有一道香药脆梅,那显然是宫里头做的,且是需要一些时候才能腌好。

萧湛初:“这是太后昨日晚间送来的。”

顾玉磬便捏起一粒尝了尝,是上辈子尝过的味道。

有一阵食欲不好,郁郁寡欢,请了御医开了几服药也不见好,后来偶尔见了这个,倒是有些想吃。

因当时卧病在榻,他恰好坐在一旁,便取了一粒来喂她吃。

也是这小吃食开胃,后来那病就好了。

萧湛初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倒是挪不开眼一般。

顾玉磬吃完了这粒酸梅,终于开口:“殿下,听宫里头的意思,殿下明年要订亲了是吗?”

萧湛初:“是。”

顾玉磬:“哪位姑娘?”

萧湛初看她一眼,漠声道:“不知。”

顾玉磬:“我怎么听说——”

萧湛初静默地看着她,等她说,谁知道她低垂着眼,柔软浓密的睫毛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不说了。

他淡声道:“你要问我什么?”

顾玉磬终究是道:“我怎么听说,贵妃娘娘要给你定下冯大将军家的女儿。”

萧湛初:“是吗?”

顾玉磬解释道:“只是听说罢了,就是好奇,所以问一问,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

萧湛初:“如果是说她,之前母妃提过,我并没应。”

顾玉磬听这话,抬眸看向他:“为什么不应?”

萧湛初没想到她竟这么问,他看向窗外,淡声说:“我现在并不急,想着过两年再说。”

顾玉磬继续问道:“那过两年后呢?”

萧湛初:“顺其自然。”

顾玉磬听了这个,也就不再问了。

毕竟今生今世,两个人绝无可能了,她在这缥缈秋雨中,跑来看他,已经是超过了本分,再多,却是不会有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声响,却是衣裙已经到了。

萧湛初先出去,吩咐了几声,便有嬷嬷进来,恭敬地请顾玉磬进了旁边内室去更换衣裙。他底下人倒是会做事妥帖,匆忙之间,竟购置了好几套成衣供她来选,顾玉磬挑了那件樱色意襟夹衣,并一件湖水绿绣云纹绡裙,穿上后,又由嬷嬷伺候着稍作整理。

那嬷嬷她倒是知道,姓岳,那是宫里头老人了,以前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后来太后怜惜这小皇孙,便派了伺候萧湛初,约莫也伺候了六七年。

这样身份的老人家,她这个客人用着倒是不太合适,但如今也只能故作不知。

待理好衣裙,她点头示意,算是谢过这位岳嬷嬷。

顾玉磬这里收拾妥当,萧湛初才进来,进来后,他无声地站在那里,一双幽深的黑眸沉静地望着她。

就顾玉磬的记忆中,萧湛初总是惯于保持沉默的。

沉默之时,他会安静地望着她。

这种目光总是让顾玉磬觉得里面多少带了审视评判的意味,好像那圣人高高居于九霄云上,俯视着世间苍生。

于是无声的压迫感便会传来,每每这个时候,顾玉磬心里便会忐忑了,他虽年轻,但锋芒太盛,身份贵重,自己又是高攀了他,所以每每他不说话,她便不自在,会心生忐忑,甚至会想他是不是恼了,一来二去,便觉得他这个人性子实在不好。

如今,整理好衣裙的顾玉磬,抬眸看向这男人。

白色的日头自窗棂映入,漫过他俊朗清冷的下颌,也映过他削薄的唇,明明生得那么细致好看的男人,却是眉眼一动间便能要人性命的。

顾玉磬打量了他好久,终于道:“殿下,我也不好久留,先回去了。”

萧湛初略停顿了下,才道:“好。”

顾玉磬低着头,把玩着腰上的玉带:“殿下保重身体。”

萧湛初:“嗯。”

顾玉磬:“哪日圣人为殿下订亲,定要挑一个心仪的,殿下记得,无论娶了哪个,好生护她周全。”

萧湛初:“嗯。”

顾玉磬心酸,不过面上不显:“那臣女告辞了。”

萧湛初便没再说什么,送顾玉磬竹苑。

顾玉磬迈过竹苑外的那条回廊,回首看,竹影婆娑,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怅然若失,也松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一时就有嬷嬷前来迎她,小惠儿也过来,陪着她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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