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走吗?”空云落问。
曲谙灌下去一大口水,道:“走。”
空云落面色一喜。
曲谙却又道:“因为我不想连累连宵。”
空云落:“……”
这还没完,曲谙戏谑道:“谁叫我是他的连夫人?”
空云落:“……”别人说他可以制止,可曲谙说……偏偏曲谙也说!要了命了!
他心里的酸山噗噗爆发,面上却不露痕迹,扭头去收拾行囊。半刻钟便结束,他一看曲谙,对方根本不慌,还抱着猫告别,嘴里说着“我不在你要老实,不许乱叫,不许跑出去淋雨……”
这一幕空云落觉得很熟悉,想起来了,他还是洛洛时,曲谙也是这样同他说话的。
哥哥,你是真心让它取代我么?空云落苦涩地想。
“安公子,走罢。”
一出门,曲谙就退缩了。
这雨太大了,能将脆弱的油纸伞穿透,照着势头再下半个时辰,九圩会被雨水淹没的。
“别怕。”空云落低声道,他抖开一块宽布往曲谙身上一罩,继而将他横抱起。
“哎,你这是……”曲谙不知所措。
“放心,不会让你被一滴雨水沾上。”空云落轻笑道,语毕,他掠入雨中。
“来,继续喝。”连宵豪气道,又一杯酒下肚,他白净的脸红扑扑的,已然兴奋了起来。
酒楼就一桌客人,两个一表人才的男子也不知哪根弦搭错,大雨天专门来喝酒。
“别再喝了。”萧责温和道,“菜还没吃几口,酒都喝下两盅了。”
“你先喝了再说!”连宵道。
萧责只得也干了。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说有个病人胡搅蛮缠,你用两针就让他心服口服。”萧责道。
“对,就这事儿!”连宵道,“两针,让他话也说不出。这世上也不是唯有武功才能独霸。”
“不错。”萧责点点头,“武学不过是令人强大的手段之一罢了。”
“咱俩果然最聊得来,再喝!”连宵哈哈大笑,又把杯子满上了。
萧责道:“从前你不怎喝酒。”
“人总会变的。”
“你也不会拐弯抹角跟我说这么多有的没的。”萧责微笑,“你看见我的反应,也不像你的待客之道。事出反常必有因,可否告知?”
“我反常?”连宵露出诧异表情,“是我们太久没见,我有所变化而你不习惯罢?”
萧责抬手轻轻摩挲下巴,探究地看着连宵,“我还以为你的医馆藏着不能让我瞧见的东西呢。”
“怎么会?”连宵道,“老段又没在。”
许久以前段千玿和萧责吵架了,就会来找连宵,对萧责避而不见。
“说到他,你可知他在忙什么?一年多没见了。”连宵道。
提到段千玿,萧责的注意力才从连宵的不对劲上抽离,“他……我也许久未见。”
“他又卧底去了?”连宵问。
萧责默而不答。
连宵语重心长道:“你们俩就打算这么耗着?人这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你们干的还都是命悬一线的事,谁晓得明天会如何?”
“你说得对。”萧责叹息,“无论如何,这是他最后一次冒险。”
“他到底做什么去了?”连宵十分好奇。
萧责却话锋一转,笑道:“你不知?你都能洞悉我的来意了,应该是无所不知罢?”
这话猝不及防,连宵没能第一时间应对,下意识喝了口酒掩饰,“我哪知道你来做甚的?”
“可你我见了这么久,你却没也没问一句。”萧责悠悠道,“连宵,你可得知道,就算是千玿撒谎,我也能一眼看出来。”
连宵:“……”个老狐狸!
不过他拖了那么长时间,曲谙他们已经走远了吧?
“唉,你这么说实在伤情谊。”连宵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你怀疑我,那我就不伺候了!”
继而往桌上一倒,醉过去了。
萧责:“……”
另一边,曲谙已出了九圩城门。
空云落带他来到了城外最近的驿站里,要了间上房。但驿站简陋非常,就算是上房也漏雨,只得拿桶来接。
曲谙就坐在几个桶中间,发呆。
“到床上坐,暖和些。”空云落道。
“有霉味。”曲谙道。
“我清理。”空云落说着,拿出一件衣裳,手中运起内力,将衣裳烘得温暖,再抖开披在曲谙身上。
温暖顿时驱散了曲谙身上的凉意。
曲谙偏脸看了眼,鼻子皱了皱。
来的路上,周寻说到做到,没让他沾到一滴雨水。可一路上,他被周寻抱着,不得已贴着周寻的胸膛,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竟让他很熟悉。
他扯了扯肩上的衣服闻闻,居然是一股暖洋洋的、太阳的味道。
空云落时刻关注着他,看见此举,有些紧张:“有汗味?”
曲谙蹙眉思索,过了会儿道:“周寻,先前我说过,你像我认识的一人。”
空云落立刻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背对着曲谙,深吸了一口气,“嗯。”
曲谙转头盯着他,“你是空云落吗?”
一瞬间,强大的威压降至,空云落脑袋嗡的一声,他不假思索地张口要答“是”,可体内暴涨的内力与这不可抗力拼死对抗,他用力咬住舌尖,血腥味蔓延。在他的脑中一座大山无声的崩塌,他眼前昏花,勉力答道:“不是……”
“哦。”曲谙道,他没考虑到有人能抵抗他的作者之力,得到回答便不在追究。
不过几滴雨水坠落的功夫,空云落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在曲谙看不到的地方,空云落紧攥的手乏力筋挛,他借着整理的动作跪了下来,身体才有了支撑。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见识到曲谙能力的强悍,随口一句,却如同天神的诘责,凡人只能遵循。
曲谙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啊。
可曲谙也不能真正主宰世界,他说过的,若妄图改变,就会受到痛苦万分的惩戒。
就像刚才我感受到的吗?
我不过逃避一个问题,他却是救了一条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空云落把干净的毯子铺好后,便叫曲谙过来坐,“这儿暖和。”
曲谙没动,还是观察雨水。
空云落来到他身边,“有何稀奇之处?”
“声音不同。”曲谙认真道,“这里的比较脆,那里却很沉。”
空云落笑道:“安公子好耳力。”
曲谙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脸色苍白得过分,两颊的头发有些湿,像是被汗水打湿的。
“你脸色很差,怎么了?”曲谙问。
“无碍,只是有些累了。”空云落说,他也顺势坐在曲谙身边。
他刚刚抱着曲谙跑了十多里地,累成这样倒也正常。
“你去休息吧。”曲谙的意思是让他到床上躺着。
空云落道:“在休息了。”
外面的雨声变小了,落在瓦片上的声响不再狂乱急骤,叮叮当当脆响,听久了容易犯困。
曲谙打了个呵欠,拢了拢衣襟。
空云落便从怀里掏了个东西,递给曲谙。
“酒?”曲谙惊喜,变得生动了些。
“怕你冷,就带了。”空云落道。
曲谙拿到手,瓶子还是温温的,他眉开眼笑道:“你不该叫周寻,叫周全才对!”
空云落一本正经道:“那今后你就叫我周全罢。”
曲谙乐不可支,对瓶吹了一口,酒是陈年佳酿,入口柔顺温暖,吞下去后才热热的烧起来,曲谙一下就暖了。
虽然身处陋室,雨水凉凉,但能这么喝上一盅,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曲谙舒服完,才记起来周寻也受了凉,便把酒盅递给他,“你也喝点儿罢。”
空云落愕然睁大了眼,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我……可以吗?”
“有何不可,你不嫌弃我就行。”曲谙一笑。
空云落怎会嫌弃,他接了过来,几乎是虔诚地把嘴贴上去,宛如通过这个酒盅,他亲吻了曲谙。
喝了酒后,曲谙脸发热,眼皮子向下坠,他伸出手去接雨滴,凉丝丝的。
“之后我们要去哪儿?”曲谙喃喃问。
空云落也伸出手,挡在曲谙之上,“去一个只有你我的地方,可好?”
曲谙鼻子一皱,想说这什么地方,名字那么长。可他实在太困了,眼皮不慎合上,就再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