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觅道:“慎言,小心曲公子向庄主说起,皮都给你扒了。”
那人吊儿郎当的笑,一点儿也不慌。
外头的话说得肆无忌惮,曲谙在屋里都听着呢。
他并没有气愤,只在心里说,是啊,何必呢?
空云落进屋了,曲谙还躺在床上没动。他背对着门口,像睡着了似的。
但空云落从曲谙的气息声就知道他没睡着。这算不上什么大事,累了,躺床上懒得起来,无关紧要。可空云落眉头皱了起来,他明确感觉到自己的耐心要到底了,曲谙再小的欺骗,他都无法忍受。
于是他径直走过去,将曲谙翻过来。
曲谙一双眼睛清明,直直看着空云落,没有意外也没有害怕,“怎么了?”
空云落不悦,“躺了一天不够,我回来你还要躺?”
曲谙便乖乖坐起来,把链子扯动的声音都控制得尽量小,他就像一个调教得完美的妻子,为空云落更衣,同时轻声细语地说着自己这一天的见闻。
这样的温顺取悦了空云落,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曲谙还特地提了句,“我今天把饭菜都吃光了。”
缘由是空云落说过,曲谙太瘦了,抱着都不舒服,让他养点肉出来。
“保持。”空云落道,“今晚不做了。去泡壶茶,我沐浴后喝。”
曲谙低眉顺眼地应“好”,去泡一壶镇定安神的花茶,待空云落沐浴归来,茶温刚好适口。
喝了茶,两人相拥而眠。
空云落慢慢摸着曲谙的头发,心情颇佳。曲谙不像前段时间那样,一个劲儿挑刺,总算听话了。
“你一直如此,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我会好好待你。”空云落道。
“懂了。”曲谙道。
他闭眼靠在空云落的胸膛,只有自己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才让自己克制住瑟瑟发抖。
现在,他对空云落的惧,已经多过爱了。
风里捅出的“篓子”,对流逸阁的影响,可谓源远流长。
圣君回到流逸阁,面对的是一个烂摊子,没人敢处置那些“外人”,哪怕是门派上门讨要说法,也没人敢妄自出面。
一群废物!
圣君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下属,心里恨不得将他们做为人器。
“把人都打点妥善了,再去收拜帖。三日后一一放进来见我。”圣君道,“无须多问也无须多言,我的所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
“是!”属下们见着圣君回来了,心才定下来,他们全然信任着自己的主子,圣君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三日内,圣君召集流逸阁内知晓实情的人,一部分去外面控制舆论,一部分跟着他把那些人器做干净。
搪塞的理由有一大把,这些人受了重伤,或是中毒导致不足,无颜回帮派,流逸阁施以援手,为他们救治。
反正流逸阁在外就有好善乐施的美名,这倒不突兀。
难就难在,这些人体内的秘密不能被发现,除非能留下来,不然只能用别的手段除掉,以绝后患。
一想到自己精心培育的“药材”还没用上,就得销毁,圣君心里就恨得发痒。
三日后流逸阁给出了交代,结果却不尽人意。若是事情一败露,圣君便出面解释,兴许还能有挽救的余地。可偏圣君在外,中间僵持的时日耗尽了受牵连门派的耐心,哪怕流逸阁放低姿态,但仍有许多人不买账。
流逸阁的江湖名声大大受损,平日交好的门派也没为它出声。
在旁人看来,圣君诚意十足,姿态放低,愿意倾尽自己的所有去补偿“好心办坏事”。但唯有知晓内幕的人才会看到,圣君每晚阴冷的脸色,与“圣”这个字眼搭不上边。
圣君无时不在想,若他是空云落,哪还会为这等破事操劳?绝顶的内力傍身,杀人不过弹指之间,何须在乎那些废物的脸色?杀了便是!
空云落……你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的!
远在另一端的曲谙,心头一阵冷悸,他的手哆嗦了一下,杯子掉在地上,碎了几瓣。
“怎么不小心?”空云落道。
曲谙抬起头,怔愣地看向空云落,很快又蹲下去,把碎片收拾起来。
“别去捡,叫人来收拾。”空云落道。
曲谙已经捡起来了,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碎片看,有一瞬间,他居然想用这东西,割开空云落道喉咙……
这念头过于骇人,幸而转瞬即逝,曲谙把它归结于空云落对他太压抑,导致他催生出了变态的想法。
这可太危险了,他不能立刻离开,也要转变心情,不能恶化下去。
就在曲谙为此苦恼时,一件不可思议的消息传了回来——圣君向玄参派提亲,欲迎娶掌门的侄女楼雯润。
在外人看来,流逸阁近日声誉受损,与交情颇深的友派联姻,以巩固实力,乃合情合理,只是这个楼姑娘听说曾在不归山庄住过两年。要知道这不归山庄都是男子,她一女子与男人厮混两年,这就耐人寻味了。
但这消息传进曲谙的耳里,把他下巴都要震掉了。
“这是谣言吧?”曲谙对着阮誉不可置信地问。
“怎会,这是楼姑娘信里亲笔写的。”阮誉道,“她也身不由己,不容易。”
“可圣君为何要与她成亲?这、这不合理啊!”曲谙失声道。
“不合理么?”阮誉反问。
曲谙:“……”他要怎么去解释,圣君的确会成亲,但不是和楼雯润,而是和一个名为子馥的女子,成亲也不是为了爱情,是要利用那女子特殊的体质,生下一个对他而言就是药材的儿子?
“我一直认为,楼姑娘是咱们这边的人,她与圣君成亲,不就是流逸阁的女主人了?”曲谙郁闷道。
“世事难为,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阮誉叹息。
“这事儿定了?”
“雪兆过后的月圆日。”
“这么快?”曲谙又惊了,雪兆就是下个月中旬,月圆日距现在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玄参派。
“太匆忙了,一个月的时间,哪里够准备?”楼应实不赞同道。
楼雯润坐在轮椅上,两手得体地交叠放在腿上,眉眼温和,“雯润不打紧,一切听叔父安排。”
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楼应实的愧疚更深一层。兄弟的遗女,他本该当亲生女儿对待,可才接回身边几个月,又要让她嫁与一个仅一面之缘的男人。他对圣君有所了解,此人外表端庄,心却比天还高,怎会甘愿取一个腿疾的女人做妻子?楼雯润嫁过去,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你若不愿,大可说出来,我去回绝就是。”楼应实道。
楼雯润摇摇头,“叔父,以雯润残破之躯,还有谁愿意娶呢?圣君已是最好的选择。小是为了雯润自己,大则对玄参派有利,雯润心甘情愿。”
“那也要让你风光大嫁,绝不让你受委屈。”楼应实沉声道。
“表姐,你要嫁人了么?”一旁的楼书婕歪着脑袋问。
“是啊。”楼雯润对她微笑,“姐姐嫁出去后,就不能和你一块睡觉了。”
楼书婕纤细的眉毛蹙起来,露出一副困扰的模样。
楼雯润又道:“但你来找我玩儿,就又能与我在一起了。”
楼书婕不答话,直勾勾看着楼雯润。
楼雯润与她对视,眼眸的深意不再掩饰。
外人都离去后,楼雯润的侍女芊儿沉默地收拾桌上的茶杯。
楼雯润幽幽道:“小时候,我总以为将来,我会是云哥的妻子,哪怕旁人说他是我的义兄,我爹说他非人,配不上我,我也笃定着。可这以后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芊儿开口,“姑娘,若你不愿……”
“我愿。”楼雯润道,“上回,他同我说,我想做的一切,他都能为我达成,我怎能不心动?”
芊儿便默了下去。
“为我办件事。”楼雯润道,“我的喜帖,务必送到曲公子手里。”
“他看到后,会作何想?”
“他会来么?”
第160章
七日后,曲谙收到了楼雯润的喜帖,心头百感交集。
上面写了他和空云落两人的名字,邀请他们在二月廿五,于潋城参加他们的婚宴。
楼雯润要与圣君成亲之事,空云落必然知晓了,但山庄内以此为禁忌,鲜少有人敢在空云落面前提及。连阮誉也告诫曲谙,别去问,省得给自己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