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谈的话安昕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主要是不想被人拿来做谈资。
当然，事情的结局一定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手段柔和还是暴力，过程顺利还是曲折的区别而已。
“最近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安昕问。
“知道。”五月说，“但那些文章不是我发的，我从没想过害Meor。”
“我们当然知道不是你发的。”安昕说，“你应该是全天下最不希望这些事儿被提起来的人不是么。”
他拍了拍星星肩膀，“也就只有这个傻子会真的一直替你保守秘密，我已经骂过他很多次了。”
五月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又沉默了很久，说：“以前的事对不起，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短暂的对话安昕已经判断出，五月这是一个想和解的态度，但不是一个想认错的态度。
他想让事情过去，但不打算承认假赛与自己有关，遣词用句之间，还在防备着安昕录音，所以绝口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昕时间不多，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要真相大白。”
五月说，“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安昕刻意控制着不提到假赛相关的词，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么说，五月一定会说“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这样子谈话就会毫无进展。
他得把对话拿捏在一个能攻击到五月又不让他跳脚的程度。
“意思就是要你公开地、明白地告诉所有人，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安昕说，“你得还星星一个清白。”
这话让五月整个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真的在为难我，要不……我给你们钱行吗？”
“你给我们钱，然后反手说我们敲诈吗？”安昕问。
“不是。”五月急切地摇头，“真的不是，我……我不可能下得去手害Meor，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安昕不说话，他并没觉得五月会这样，但是让五月心更乱一点很有好处。
五月看安昕沉默，知道自己说的话没什么用，叹了口气：“我很想补偿你们，对于以前发生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所以你如果想要钱，或者想要我帮忙做直播，我都可以尽量满足你们，我甚至可以想办法帮Meor解除禁赛，但你说的那个……我做不到。”
“为什么？”安昕问。
“你自己也知道的，我发那种东西，我的职业生涯就毁了。”五月说。
一直沉默着的星星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道：“可那不是你的职业生涯，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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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表情在这一刻僵住了，他脸上出现的是无法伪装的悔意，他慢慢地用双手捂住脸，向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过了很久，五月说：“对不起。”
“我梦到过你。”五月说，“梦里我跟你道歉，可现实里我一次也没敢跟你道歉过，因为我知道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道歉是没有用的。”
安昕和星星对视了一眼，星星这句话一定触动到了五月，但简单一句话把他直接说崩不太可能，因为五月现在还是一副有所戒备的架势。
安昕感觉五月卖惨和真心悔过八二开吧，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悔意的。
既然五月开始说了，他们就安静地听下去。
“我知道我要补偿你，可是我能拿什么补偿你呢，我给钱你也不会要的。”五月说，“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任何别的办法，如果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
安昕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他之所以会任由五月卖惨，也是因为想看看星星现在到底是什么反应。
虽然星星这几天已经反复地跟安昕反思、悔过，保证以后自己不可能做这种蠢事也不会有妇人之仁，但他还是有点担心，必须要试一试。
万一星星真的因为五月这一句话就退让，安昕也就没必要费这个劲了。
好在星星并没有这样子。
“我要的补偿只有那一种，你也知道。”星星说。
“可我真的不能。”五月颤声道，“我如果真的发了声明，我的职业生涯就全完了，我会变成一个笑话，我的父母那么为我自豪，我不能让他们伤心难过。”
“meor，求……”
五月又要说出他五年前说过的话，但这一次，星星举起手来打断了他。
“不要再求我。”星星说，“我当年答应你，是因为你家里有困难，而且那时我们是朋友。五年来我对你仁至义尽，如果单纯为了赚钱养家，你有足够的时间。现在，你可不可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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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昕端详着五月的表情，他简直可以看到五月心理防线的大坝在逐渐裂开，再怎么说星星是为了五月做出了巨大牺牲，他们当年情谊如果是真的，五月不可能毫无触动。
很好，就这样，现在安昕选手来接管比赛。
不就是口/活儿（？）么，他没问题的。
“星星为了你，这五年连直播都没有做。”安昕说，“你也知道的。”
虽然实际情况是星星被恶心出心理阴影了不想做直播，但他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稍微移花接木一下，把事实改变为星星为了不给五月添麻烦才不做直播。
不就是卖惨么，谁不会啊。
“我……”五月显然是真的知道这个情况，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我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子，星星被平台禁播，被公会发起解约诉讼，被LPL封杀，一个人如果这样子，基本他想靠LOL出头的希望就没有了。星星对你仁至义尽，可你呢？你真不觉得自己该偿还他一些什么吗？”安昕问道。
五月再一次痛苦地捂住了脸，安昕说的情况他都知道，他只是从来不敢去想。
他以为不去想，那些愧疚就会被岁月尘封，甚至最后被遗忘，但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那个夜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五月的梦里，让他大汗淋漓地惊醒。
他知道自己欠了星星很多，可要偿还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承受不起，就只能强迫自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现在安昕把这些事情强行铺在他面前。
安昕在提醒他星星的日子有多难过。
“你父母不会对你失望的，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个傻孩子，打假赛，想尽办法进LPL赚钱，你为他们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安昕又说，“可是星星现在什么都没有，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你是不是也该为他做点什么？”
“我该做什么？”五月喃喃问道。
“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你回到本属于你的地方去。”安昕说，“你是个有孝心的人，一定也是有良心的人，其实舆论说什么不重要，对么？你的父母亲人安好，平安富足，这不才是你想要的么？”
安昕的声线温和，在这个时候带着种蛊惑意味。
五月本来就满怀愧疚，此时此刻竟然真被安昕这逻辑绕了进去。
一时间他想的是，安昕好像说的也没错，他已经攒够了钱，给父母买了新房，帮哥哥找了工作，自己还在家乡的小镇上开了家饭馆，哪怕没了来源于英雄联盟的收入，也再也不用为生计挣扎。
就像安昕说的，坦白自己打假赛什么的，最多也就是被网友骂翻而已，微博一卸无事发生，这好像也是可以接受的结局？
“五月。”安昕说，“发一条微博，承认你打了假赛，承认你让星星顶包，当做是偿还你欠星星的那五年，好么？”
“一定要发微博吗？我能不能跟教练和领队承认，然后……”就在五月思考着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时，他忽然听到“叮”的一声响。
五月一个激灵，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来处。
安昕右手举着一部手机，冲着五月晃了晃，灿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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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冷汗一瞬间下来了，他怒道：“你套路我？”
“怎么能叫套路呢。”安昕说，“话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又没有逼着你说。”
五月瞪着安昕，想要翻脸。可现在他已经自己承认了打假赛这事，并且被录了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
而且安昕说的这套话，竟莫名真的说进了他心里，虽然是被套出来的，但担惊受怕累了是真的，想补偿星星也是真的。
这是五年来五月和星星的第一次碰面，但实际上他早就身处漫长的煎熬里，悔意与歉意在漫长的五年时间里敲打着他，他在逃避，可越是逃避，那张网收得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