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没动。
陆斯顿顺势用酒杯在他面前晃,“还没正式恭喜你,成功掉马!从明天起,你也是正儿八经的学霸人设了!”男孩单方面仰脖干了,红酒喝出啤酒的气势。
几秒后,苏成方才后知后觉的拿起杯子,跟着闷头干了,没显得多高兴,玻璃杯璧上映照着旁边一家四口的位置。
陆斯顿见他蔫蔫的,问:“怎么了?”
苏成扭头,陆斯顿跟着看过去,顺着烛光模糊能辨别出隔壁桌的一家四口,小男孩正紧张的钻进他哥哥的怀里,缩成一团,“哥哥我怕。”
妈妈念叨着,“多大了,还跟哥哥撒娇!”
苏成的指腹轻轻在酒杯那个位置上,反复摩挲着,服务员边道歉边走过来给他们桌上放一个小蜡烛,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的,能照亮一些,却又照不透亮,特别能给人未知的安全感。
苏成有一肚子话想说个明白,却又不知从哪开始,旁边的桌子给了他灵感,男孩突然开口,“我有个哥哥,你知道的吧。”
透过火光,他看到陆斯顿轻轻点头。
“那我给你讲个事。”苏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喝,被陆斯顿用手掌盖住。
男孩的声音异常温柔,“不想说的事不要逼自己。”
苏成看向他,两人对视着,服务员就在这个当口给他们点亮了桌上的蜡烛,烛火亮起来,一小团,橘色的光。
“我想说。”苏成轻轻拨开男孩的手,他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绝不会拖泥带水,如果要告诉陆斯顿自己的心意,就该先告诉他自己家里的这件事。苏成举起酒杯,干了,“小时候,哥哥对我非常好。”苏成的声音落在“非常”两个字上,显得闷闷的,“我爸妈工作很忙,哥哥大我八岁,我是他照顾着长大的,六岁……几乎天天粘着我哥,他们都说我是哥哥的跟屁虫。”
男孩抿嘴笑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什么趣事,“那会儿爷爷还在,我们每年都会回来这过寒暑假。我小时候长得比较秀气,常被人认成是女孩儿,性格又特别害羞,哥哥担心我被人欺负,就强迫我学点跆拳道什么的,我不爱学,爸妈也不乐意我去。
我爸妈觉得学这些浪费时间,我觉得我有哥哥,不可能有人欺负我。
我父母是一心扑在科研上的人,除了工作,他们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培养我和哥哥身上,我们俩都很聪明,哥哥尤其厉害,我那会儿不懂,只知道他们都喊他天才、神童什么的。我六岁以后,哥哥往家里拿的奖状、奖杯越来越多,可我见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总是在学习、外出比赛,就连每年回爷爷家这里,他的房门也总是关着的。
我整天哭闹着要找哥哥玩,爸妈不同意,后来因为哥哥的各种比赛太多,他们忙不过来,索性就把我放回平成老家里,让爷爷照顾我,每次我想哥哥的时候,爷爷就骗我说,我要好好学习,好好练跆拳道,我现在虽然还小,但我不能被哥哥甩在身后,等我看懂了哥哥在看的书,学会了哥哥希望我学会的跆拳道,我能够并肩站在哥哥身边的时候,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于是我就真的非常非常的努力。
结果我十岁生日的前几天,哥哥真的来看我了,那天之前,我已经半年没见过他。”
苏成永远记得那日,哥哥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一个背包,突然出现在爷爷家门口。苏铭已经18岁了,他个子很高,从小爱运动,让他的皮肤比一般人晒的黑些,站在那儿,挺拔的好似棵大树。
他显得有些疲惫,眼圈黑黑的,胡子也没刮,没什么表情,苏成冲过来抱他的时候,难得挤出一个笑容。
人变得极瘦,瘦的苏成一把抱过去,感觉全是骨头,硌的他很疼,但哥哥把苏成抱得很紧很紧。
嘴里反复着喊他,“成成,成成。”
“我问他,哥哥你怎么不好好吃饭?我哥没说话,就一直喊我的名字,后来我妈来了,他被妈妈带走了。从那天起,我妈和我哥就一起消失了,人间蒸发了一般。”
那天是苏成最后一次见苏铭。
作者有话要说:娃娃:你俩甭管谁!赶紧给老子说出口!
苏成:昨天哪个说我是纸老虎来着!成哥表白,要清清楚楚!
陆斯顿抖腿:你倒是快点儿。
苏成:急什么?
陆斯顿:你再不说,我要先说了。(冷漠.jpg)
第59章 喜欢2
失踪。
苏成的妈妈和哥哥失踪了。
男孩的五官因为痛苦聚拢,“他们不见以后,苏明元一个字也没跟我解释,我找了很多地方,等了很多地方,他们就是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我那时候有种可笑的直觉,妈妈和哥哥没走远,就在附近某处看着我,我只要多留心,一定能抓到他们。
直到后来爷爷去世了,他的追悼会来了一屋子人,唯独妈妈和哥哥没来。
那天,我才真正意识到,爷爷去世他们都不出现,妈妈和哥哥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们不会来找我,我的直觉不过是错觉。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反复生病,先是身体,后来是心理。”苏成平静地说,“苏明元那阵子整日不在家,他的学生高晓梅,就是咱们学校的高老师和书店老板沈云鹏照顾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我爸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他也在找他们,只是他那个……是什么都不肯说。”
“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么?”陆斯顿忍不住问,两个大活人直接人间消失,有点匪夷所思。
苏成摇头。
男孩的眸色轻微随着烛火闪动,深吸一口气后,用力说,“他们不想被我们找到。”
陆斯顿没回答。
不想被找到,似乎是唯一合理的可能。什么情况下主动失踪的人最难找到,就是这个人不想被找到,他们在刻意抹掉痕迹,躲避寻找他们的人。
但这种可能,对苏成太残忍了。
苏成的妈妈和哥哥为什么会故意消失不见?陆斯顿其实之前猜想过很多种可能,离婚、车祸、生病,无论是哪种,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无外乎只是生和死的区别。
生,若是不愿再见,我至少知你安好。
死,便是天人永隔,也算是断了念头。
不生不死的状态,最难受,让人忍不住满怀希望,却一次次失望。
苏成摩挲着桌面,轻声问,“你说,这么多年了,我妈妈不想我么?我哥不想我么?”
陆斯顿说不出话。
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完完全全盖在了苏成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语言苍白无力之时,陆斯顿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苏成,下意识里,他不希望对面的男孩有一丁点儿难过。
暖意顺着手背一路爬到心头,苏成苦笑,“放心,这么多年,渐渐看开了。”他仰头又灌下去一杯酒,“只要没……有死讯,我就当他们好好活着…………行。”
陆斯顿又靠近了一些,在一片黑暗里,两个少年桌下的腿不知不觉挨在一处,苏成有点晕,喝酒让他的体温升高,但是此时此刻,他只知道,陆斯顿的腿跟他的一样滚烫。
苏成突然撤开。
烛火的映照下,男孩红着脸,显得很局促。
郎法刚才的话在陆斯顿耳边打鼓:
“那你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性取向?”
“我会告诉我喜欢的人。”
他跟苏成的关系正常么?陆斯顿心里明白,他认为苏成也明白,可俩人心照不宣,谁都不开口,好似待在这一层薄薄的纸下面,俩人都安全一些。
苏成困在自己家的旧事里,以前也从来都没出现过一个人,让他去想,喜不喜欢这件事。陆斯顿又何尝不是?
少年人情窦未开,俩人只能摸索着前行,就跟此刻一样,周遭一片漆黑,可幸好,你我并肩同行。
只是此刻有人撤开了手。
还……一样吧。
陆斯顿心想,他跟苏成不一样。
他早就想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可苏成呢?他喜欢男生么?有些事,心里装着可以,一但说出口,就不一样了。
还……等等吧。
等他从苏宅搬出去,等苏成身边重新填满了人,等他不再因为害怕孤单而依赖自己,等他不再把自己当做黑暗里二楼亮着的救命灯,等他自己想的再明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