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周全心思体贴,没有半点沈家人目下无尘的讨厌性子!
她一听,立刻捂着淌血的手臂替沈柠不平:“四象八卦阵最少也要四个人才能施展,原宫主,这是否对沈小姐太不公平!”
“张女侠,你和许少侠的灵犀剑法也是两人合击,应当知道合击之法必须同使啊。”原问水象征性敷衍两句,不耐烦起来:“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张庭芳踟蹰,刚才易水萧萧转向,许丞歌身上被剑气带到的伤轻很多,此刻已能走动,他搀过张庭芳慢慢走下场,小声劝慰:“咱们赶紧下去,别耽搁了沈小姐他们凝神调息。”
张庭芳回头一看,宴辞唇角、右肩又涌出血来,在沈柠背后向之前一样冲她们摇头。张庭芳不敢耽误这两人的休整时间,跟着许丞歌下来,换上烟霞派四人腆着脸站定方位,组成阵法。
沈柠气息沉凝,萤火横刀胸前,微微偏头:“宴公子?”
“嗯。”
萤火星光乍起!
两人默契地踩着同样步法、同一方向、同一角度,利剑般冲入烟霞派四人组成的阵法中。两人一起练过多日踏影步,无论沈柠如何迅如青烟,宴辞始终飘飘荡荡缀在她身后一步之内,后心内力从无断绝。
血液一丝丝顺着衣襟往下淌,宴辞紧咬下唇,额上汗珠大颗大颗滚落。沈柠心神全放在想要两人性命的烟霞老赖皮身上,没注意脚下已慢慢溅上越来越多的血迹。
屋顶上珊瑚脚一点,身子腾空飞下,下一秒就被执明君骨扇搭上小腿狠狠拽了回来。
“乖乖待着,凭你那点微末功夫,救得了他?”
珊瑚怒瞪:“瞎子你看不见他一直在流血吗!你不是很有把握吗,宗师境第一人怎么可能被三四个一流武人伤成这样?到底是不是!”
“八成!我有八成把握就是他。”执明君骨扇一下下敲在掌心:“虽然相貌差太多、内力也弱太多,但都不是问题。从地狱爬出来,必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八成已经足够了,我得下去救他!”
“好,你去,我不拦着。正好让他被当成和你一样的邪道妖人,然后他费尽心思隐藏的身份跟暴露也没什么差别,多好。”
珊瑚面露挣扎。
“兄弟,听哥哥的。他侥幸活命,声名狼藉回不去正道,但瑶池十二城远在西域,他也没来找咱们,你就不想想为什么?”
珊瑚怔然:“他不敢来找咱们吧,我收到消息说竹枝堂怀疑顾尊主背叛了他,但……这怎么可能呢……”
执明叹息:“其实你心中,始终把柳燕行当作咱们荒海的尊主,是吧。”
珊瑚盯着他:“难道不是么?那日他们从圣冢取走圣灯,四君追讨三年无功而返,按规矩已经是荒海的共主,你们可以不认,我却是认的!”他戚然而笑:“可恨早年我不会武功,不能像你们一样追去,这么多年只在圣冢见过一面,还不如你们四人对他熟悉,否则何须请执明君来辨认?!”
执明君语调沉重:“所以你三年护灯期满后,立刻自请加入鹧鸪天,宁肯修习从前最不耻的阴阳道、在勾栏之地沉沦,也要跟来中原吗?!”
荒海门派少有涉足中原,唯独鹧鸪天既是情报聚集之所,弟子又在秦楼楚馆挂牌,能接触到大量的武林人和消息。
“我曲衫斛身子丑陋,生来卑贱,但也知晓忠义二字!当日涿鹿台上得柳尊主饶我一命,早已誓死追随。死都不惧,何况些许肮脏污浊?”
他此时容貌已经因修炼《素女金液大法》变得柔美,看不出半分男|性|特征。但执明君望进那双坚毅的眼,仿佛又看见十年前跪于圣冢、泪流满面仍哆嗦嘴唇誓与圣灯共存亡的——
那名胆小爱哭,却格外硬气的少年。
曲杉斛抬臂捏起画眉指摆好攻击姿势,明红的珊瑚珠串在雪白手腕上粒粒泣血,语气郑重:“执明君,如今已确认他就是柳尊主,你若要向顾尊主告密,除非小弟今日身死!”
柳顾二人在中原动手少,但初出茅庐前几年常在西域,少年气盛,荒海四君都曾与其交手数次。且四君武学造诣极高,堪称当世对二人武学最清楚明白的人。
曲杉斛原本只是请人过来瞧瞧是否是顾知寒同门,不想竟直接认出是柳燕行,大喜之后忽然大悲,立刻下了赴死之心。他修习阴阳道后,最痛恨别人提及作为男身的过往,可此刻已抱定必死,不自觉又脱口而出“小弟”两个字。
“十年了,怎么还是这么笨啊。”执明君拿扇子轻轻敲在如今已经是美艳女子的额上:“好兄弟,你身受大恩,能为他保守秘密。我们四人哪一个又不曾被他饶过一命呢?”
“你……”曲杉斛发怔,画眉指缓缓忪下。
执明君另一只手抚上自己扣着的眼罩:“我不会告密,但这事情不大对。”
“哪里不对?”
“柳、顾二人少年就能修成无上心法,真气外放,岂是寻常人?”
曲杉斛不解:“确实,两位尊主天纵之才,是惊世骇俗了些,可咱们不是早知道了,这有什么不对的。”
“不,我是说这两人心智绝伦,柳燕行能在几年间将正道折腾得元气大伤,又岂会任由自己沦落到此等狼狈境地?”执明君眼神悠远:“到底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啊……”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烟霞派的武功招数和他们的炒作招数一样恶心,四个矮胖冬瓜明明个个都无法和沈柠抗衡,但四象八卦阵不愧是人称“死皮赖脸”、搅屎棍一样的糊涂阵法,黏黏糊糊、甩不干净。当然在人家烟霞派眼中,此阵要诀一个“缠”字,也不叫死缠烂打,那叫连贯圆活、绵绵不断!
沈柠被缠斗太久,挂心宴辞伤势不能久拖,渐渐急躁起来。
易水诀威力最大的两式易水萧萧和衣冠似雪,就沈柠个人理解,一个是最强单体技能,一个是最强群攻技能。除非有意放空,否则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非死即伤。她从前不愿伤人性命,可此刻后心内力虽未断绝,萤火刀却渐渐时明时灭!
柳燕行曾说过,萤火材质掩月晶是在内力贯通后才能通体亮起光斑,如今明灭不定,代表宴辞的真气时有不足。
想至此,沈柠不再犹豫,脚下一点,身形比方才又快了一倍。好在身后宴辞仍然稳稳跟着,不仅如此,似乎察觉她的心思,后心被他重重地一按,萤火光斑大盛,达到前所未有的亮度!
灵台通|明!方才还恶心透顶的四象八卦阵在这一瞬间慢放,诸多之前瞧不仔细的破绽清清楚楚,沈柠此时不能真气外放,但萤火材质特殊,剑气浩荡!
紫阳宗邹宁之先前下场后一直闭目调息,此刻忽然感受到冰寒剑气,猛地张眼:“!”
青杏坛愚尊却重重闭目,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悲鸣:“沈家人……”
接连四剑连刺,四声“诶哟”“诶哟”迭起,沈柠身形已如利剑破阵而出!身后四个矮冬瓜滚在地上,身下很快漫开血水。不过她刻意避过要害,只是伤得重,却不致命。
她第一次用衣冠似雪连抗四人,不敢置信又兴奋地回身:“宴公子!”
而宴辞却没有同之前一样紧跟在她身后,唇角流下细细一道血痕,一身衣袍,已有小半被血液浸透。
萤火刀渐渐灭了下去,“咣当”砸在了地上。
第44章 蓝羽雪弓
“宴公子?宴公子!”沈柠一跃飞纵过去,他右肩上被张庭芳从后侧刺穿, 现在还汩汩冒着鲜血。这么大的出血量, 沈柠无法想象他若无其事还语气轻盈地说“抗几剑不在话下”时, 身上会有多痛。
这个人谨慎谦逊, 从不说大话,为数不多的妄言,都是对她提及自己伤势。
惨白的脸上溅了血迹, 奇怪的是这人心法不知有何诡异之处, 如今一用心法,明明浑身狼狈, 竟然比平时活蹦乱跳的样子还美貌了一个度?!
他垂着头,染血的身子带着极端病态又极致虚弱的凄美,沈柠吓得厉害, 碰他的手克制不住地抖起来。宴辞站得笔直, 可外力轻轻一碰, 身体就不稳地退了一步。沈柠抱不住他, 还是宴辞咬牙强行跪住,摆了摆手, 一个字一个字仿佛用上了全部力气:“没事。”
沈柠从未听过他这么虚弱又低沉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宴辞好像有些神志恍惚,又说了一遍:“没事,别、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