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柠追了几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头上是璀璨如钻石的星河。
顾知寒和肖兰追上来,从身后扯住她:“怎么回事?”
沈柠此时才发现腿站立不稳,身子一晃,被肖兰扶住,手足无措地说:“母蛊在姚雪倦身上,她通过哨音控制了我哥和柳燕行的心智。”
夜风将她的声音吹得很散很轻,顾知寒不认真去听,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他们变成姚雪倦的傀儡了,认不出我,还要杀我。”
顾知寒愣了愣,肖兰右手持着弓,脊骨挺拔如青松翠柏,神情并不像顾知寒那样震惊,目光凝在她身上一会儿,坚定地说:“我帮你抢回来。”
沈柠方才打击过大,一时承受不住才以脆弱示人,此时听到这句话,脑海闪过一瞬清明,很快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
“对,得先把人抢回来,再想办法。”
她仰起头去看沈缨,暗淡无光的眼睛中是冷静又剔透的坚定。
“咱们现在就走。爹?”
沈缨冲她点点头,虽然没说话,已将青睚剑提在手中。沈柠长相是顾知寒最喜欢的那种,艳丽已极的绝色之姿。可她那双最是妩媚的眼,此时坚定且干净,仿佛眼中燃着跳跃明亮的小火苗,虽然压住了女儿家的艳色,却让顾知寒格外喜欢。
“走走走,趁着还没凉透,咱们这就去追吧。”
顾知寒想了想,忽然问她:“蛊虫发作,姚雪倦和商非吟肯定不会解,万一,我只是说万一,要是他们已经救不回来了呢?”
沈柠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方才她那样惊惧,就是看到柳燕行和沈楼的表现,脑中涌现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两人太像从前她看到的丧尸,而且子蛊是什么?有没有可能在催发的一刹,已经将人啃噬死亡,现在其实是一只恶心的虫子套着两人的皮囊血肉,在行走动武?
否则怎么解释他根本就认不出自己呢。
还有已经被催发的子蛊宿体,还有可能重新恢复成正常人吗?
这些事她不敢深想,但就如一团阴云笼罩在心间。
“先夺回来,实在不行,咱们去求青杏坛帮忙解蛊。”
这就纯属自我安慰,别说这种蛊是不是只有魔教才能解除,有没有解除的方法。单说青杏坛,大概率就不肯帮这俩人。
沈柠整张脸微微茫然,乌发吹到脸上,眸子清亮又透出隐藏很深的惧怕。
她能想到的,旁人又怎会想不到?
顾知寒自小就成了孤儿,大江南北走遍,看过的诡异东西没有几百也有几十,自然瞧出她的顾虑。
沈柠有多喜欢柳燕行他知道得最是清楚,嘴里十句话七句都是柳燕行柳燕行的。还有沈缨,这位早就厌弃江湖的剑圣违诺出山,捡起旧剑,也不过是想要救出儿子。
这般费心费力,到头来却落得这种下场。沈家人这是犯了哪路神仙,怎会如此倒霉?
“先追过去,既然白帝城不想好,咱们干脆今夜就攻过去!”
沈柠想了想,“今夜算了,毫无士气,搞不好要起反作用。就咱们几个吧,再带几个没安排的,咱们直接去问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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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肖兰与沈缨
今夜其实不是个好时候, 对大部分弟子来说,正度良宵美景;但对沈柠、沈缨和顾知寒三人来讲,却不啻于陷入最黑暗的梦魇。
他们最重要的人沦为敌人手掌中无知无觉的怪物,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将人唤醒。
顾知寒将执明、监兵、陵光、曲杉斛以及其余跟来的城主召集在一起, 简单做了安顿。
沈柠靠在院墙上,屋内的光很细弱,映不到她脸上, 能听到屋中顾知寒在交代——监兵君武功最高, 得跟着走;执明君、陵光君和曲杉斛三人留下镇守营地, 若这一夜他们不曾回来, 第二日立刻退回荒海。
魔教的蛊如此邪性,几人尚不知此行会发生什么,但已经做了最万全的打算。
这样看来, 顾知寒倒难得靠谱了一次。
往日有柳燕行在时,他只顾四处凑热闹,总能把事情办出各种花样。如今大概彻底绝了依靠柳燕行的心, 竟也能冷着脸当机立断统筹调度。
沈柠眼前一时闪过沈楼如一潭死水般的眸子,一时又划过柳燕行对她动手时的冷漠样子。
说起来, 她也没有遇见什么真正过不去的坎儿。
幼年丧母, 还有父亲和哥哥顶在前面、护佑她安然长大。练剑是对学渣不大友好, 忍忍也就过去。再后来么,便时时刻刻有柳燕行护着她, 那股熟悉的清冽冷香始终似有若无地伴着她、让她安心。
只要柳燕行在她身边,心中就如同初见时他用手遮住她的双眼、挡掉飞来箭矢的感受,温暖得很。
然而这一次,恐怕柳燕行熬不过这个坎,她也熬不过去了。
夜色混沌, 沈柠感到了冷。
今夜很可能接连失去两个亲人,但她必须得去。
肖兰回到自己的房间,清点好要带的箭。房间里没有多少东西,桌上还放着他族中的小笛,每一日都要仔仔细细地擦拭一遍。
他拥有的不多,所以每一样都很珍惜,比如炽伽、他的箭、还有这只小笛,虽然这些日子他见到沈柠死心塌地和柳燕行待在一起,没有再吹过一次。
肖兰摸了摸那支小笛子,背上炽伽弓出来,一边将沈柠的绢帕收好,再抬头,院子里已经立着一个执剑的人。
“剑圣前辈?”
沈缨见他正在往胸口塞一块帕子,怎能认不出那是自己女儿的东西?沈缨惯来心冷,此时却也叹了一声,嘱咐:“今夜你就不必去了。”
连柳燕行这样武功高绝的都被控制住,那一整座白帝城中的武林人士早就落在商非吟囊中,此时只怕尽数沦为傀儡……此行凶险万分!
他和沈柠要去,顾知寒与柳燕行就是亲兄弟,也必须得去,监兵君为自家尊主效力,也是必行,但阿罗负了伤,跟去无用,便被留下。
至于肖兰……沈缨难得对一个外人起了恻隐之心,想了想还是来寻他,想让他不要去。
肖兰微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前辈,当日菱花会我接下升龙令,受人之托追查当年柳燕行的案子,商非吟正是此案祸首。何况如今正道沦陷到魔教手中,帝鸿谷绝不可能坐视,今夜我必须去,这是我们帝鸿谷一代代双星先辈守住的诺言,不能断在我这里。”
师父生前曾对他说,世人愚昧者众,常陷于诸般苦难,且忘性大,因而他们帝鸿谷就一定得去查清楚真相、救人于危难、记分明事实,这是帝鸿谷世世代代习武的目的——
非为逞凶斗狠,只为护持公义!
他牢记在心中,自从师父离开,这些就成了他拼上一生都要做到的事情。
“我虽然不喜欢你们帝鸿谷,害自己人不浅,但始终对你们钦佩的很。”
沈缨抬头仔仔细细瞧了瞧他,“帝鸿谷一门自古就没出过懦夫,算我多言。”
他并没有再费心劝肖兰,因为太熟悉他们的性格,和洛小山一样劝不住。
“可惜你与阿柠没有缘分,是她没这个福气,你的行为处事,我很是欣赏。是那丫头想不开。”
他自己当初也极欣赏敬佩洛小山的为人,明心仙子天人之姿,性格温婉大气,可两人共同诛过邪、救过人,经历过那么多、那么久,他却始终没有为仙子停驻片刻。
反而为一个平凡的姑娘着了魔。
那年于屋檐上匆匆路过,极短的一瞥,却将一树海棠记在了心间,不惜停驻在陌生的城池,扎下根安了家。
肖兰人才品貌皆是出众,奈何沈柠眼中映不出,那便不能作数。
世事如此,强求不得。这也是沈缨没有再强逼沈柠放弃柳燕行的原因。
一个人若真的将另一个人放在心口,是真能把命赔上的。沈柠性格很好,可输在有一点拧,守着柳燕行这样注定要分离的人不放,执念太重。
沈缨最清楚,有些人不是你死抓着不放就能留住的,该分离的注定还是要分离。
不学会放手,就只能如原问水一般变成偏执的疯子,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