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她还没听江先生说沈雅娴的病情呢。
远处的沈雅娴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眼睛里透着抹浅笑,她温声开口催促道:“快些去吧,不必担心我。天色晚了,早些就寝。”
于是,被好姐妹“卖”了的沈容倾话都没能说出口,就这么一路被魏霁领回了屋里。
新的房间她刚刚自己待着的时候已经熟悉了一下,跟王府里的安排差不多,只是屋子缩小了,故而摆设更加精简。
通体黄花梨木的架子床,窗边的博古架和屋子里侧的山水檀木屏风。房间里的光线足够明亮,沈容倾隔着缎带朦胧地看见魏霁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件牙白色的寝衣。
“先将就穿一晚,明天让他们将新的衣服送来。”他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变幻。
这座宅院是她临时要来的,下人们根本来不及提前做好准备,沈容倾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这身划了大大小小口子的衣裙,无奈只能再穿一回魏霁的衣裳了:“殿下,屏风在……”
魏霁同上次如出一辙,面无表情地拎了她的胳膊将人牵了进去。沈容倾等魏霁走远了才开始更换,这次她不着急了,一定要把衣袖什么的都挽好了才出去。
“换好了没有?”
“好了。”沈容倾赤脚踩在地毯上,又将衣服从上到下仔细整理了一遍。这次魏霁没再催她,耐着性子在外面等。
等到沈容倾终于穿好,魏霁才过来将她领回到床边。
他抿唇未语,垂了视线撩起了她的袖口。
床边的帷幔遮挡了些光线令沈容倾一时没看清他的动作。
“殿下?”
“别乱动。”他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句,略带薄茧的长指握了她的手臂,抬起了看了看她的伤,“上药。”
江镜逸拿给他的是一个黑漆带有暗纹的小木盒,里面盛着白色的药膏还有一枚用来涂药的小木片。
手腕上被捆绑过的痕迹明显,沈容倾被他这么盯着看,有点想将胳膊抽回来。
“殿下,还是我自己来吧。”她声音很轻,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攥了攥。
魏霁挑眉:“你能看得见?”
“……”她这会儿还真看不见。
沈容倾就这么被他上了药,药膏没那么容易干,双手一时有些无处安放。魏霁起身从柜子里找了一段绷带,替她将手腕缠上,弄完绷带又往上拉了拉衣袖,一道处理了她手肘上的青紫。
“还伤哪儿了?”
“没……没了。”沈容倾轻轻咬唇,被他这么蓦地一问,回答得有些不自然。
其实还有膝盖和肩膀,但想要上药需要解开衣裳。
她今日来得突然,月桃还在王府里没能跟着一起过来,眼下整个院子里都是魏霁的人,一个丫鬟也没有。
魏霁眼尾微挑,那会儿在山洞里都看见了她的肩伤。
“沈容倾,涂药不及时可是要留疤的。”
沈容倾一怔,明显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只是磕了一下,怎么……怎么会……
魏霁纯粹只是吓唬吓唬她,见她竟真的当真了,低低一笑。
他抬手似是漫不经心地将她宽松的衣领往两边拉了拉,声音低醇却透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伤哪儿了?”
宁王脸上狰狞的伤疤给了她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沈容倾听到魏霁的话一时有些慌张。
“肩……肩膀。”她很快就坦白了,双手交叠攥在胸前,急急地又补了一句:“殿下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能行。”
魏霁心道能行就怪了。
能闭着眼睛涂药还能一只手绑绷带了?
他没理会她说的话,直接抬手往下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我又不是你夫君了?”
“!!”
沈容倾连躲都忘记了,瞬间绯红了脸侧。
被听见了!
第39章 同床共寝。
烛台上的小火苗微不可见地轻轻晃动了两下。
“我……我那是……”
她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
肩膀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药膏显然带有冷敷镇痛的作用,拿着小木片的长指不经意间蹭到了她的锁骨,沈容倾身子一僵。
魏霁眼眸微抬, 发觉到她的异样,手中的动作也跟着停顿了下来。
“疼了?”
“……”
“嗯。”沈容倾声音极小宛如蚊音, 擦药时轻微的疼痛与此时的窘迫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魏霁未语, 垂下视线继续抹药。朦胧之中, 沈容倾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放缓了许多,一时抬眸怔怔地望着身旁的人。
“知道疼下次你就不乱跑了。”
“……”
沈容倾有些忿忿, 正欲开口辩驳, 便见他将绷带绑好熟练地打了一个不紧不松的结。
他抬眸望了她一眼, 薄唇微微动了动:“也没有下次了。”
肩膀的伤处已经处理好了,余下的还有膝盖上的一块,是跌倒时磕出来的,有衣裙垫着倒也没那么严重。
魏霁将她最后一点受伤的地方包扎好,起身将药盒放回到了桌子上。
折腾了一整晚, 此时夜色已深。沈容倾看着他随手熄灭了临近的两盏烛火,才恍然发觉自己好像从一进门时便忽略了什么。
如今这间屋子的布置同王府的寝殿实在太像了,相似的架子床、相似的山水屏风……唯独就是房间的面积缩小了一些, 以至于这里根本放不下另外的一张床。
魏霁微微松了松寝衣的领口, 两人身上牙白色的衣衫如出一辙,估计都是同一批制作出来的。
沈容倾听见他缓缓开口:“还坐在那里发什么呆?你睡里面。”
沈容倾一怔, 她睡里面?那就意味着魏霁是要……
“殿下,我、我去……”
“嗯?”魏霁眉心轻轻蹙了蹙,误解了她的意思,“你不是洗漱过了?”
她是洗漱过了,一进门就洗漱了, 但不是这事。
沈容倾正欲开口,突然意识到她确实没有地方去了,连沈雅娴睡的那间都是叫下人们临时腾出来的,床也很小,只能躺下一个人。
魏霁道:“你想睡外面?”
他想说那样也不是不行,喉咙间却忽然翻涌起了些血腥味,魏霁掩唇轻咳了两声,一瞬间感受到了毒性侵蚀经脉的感觉。
沈容倾立刻起身沿着声音的方向走到了他的身边。黑暗之中,她碰到了他的手。
“殿下今日喝药了没有?”
他的手很冷,即便在这门窗皆严的屋中仍像是吹了许久的冷风一般。
“喝了。”魏霁简短地应了一句,紧跟着又咳了两下。
沈容倾记得这附近的茶壶里有温水,却因对这间屋子还不够熟悉,一时怎么也找不到位置。她忽而想将缎带摘了,为什么自己总是反倒被一个病人照顾着。
“我没事。”魏霁打断了她的思绪,自己拿过了桌上的水斟了一杯。
沈容倾动了动唇,恍惚间想起了宁王在山洞里说过的话。
毒侵经脉,还用内力。
可他用内力,是为了救她……
宽大而微凉的手掌蓦地按在她头上乱揉了一把,沈容倾猛然回过神,怔怔地看着身边的魏霁。
“小傻子,睡觉去。”他声音微微透着些低哑,在这昏暗的屋子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磁性。
“啧,怎么又哭了?”
小桌上还剩最后一盏燃烧着的烛灯,借着微弱的火光,魏霁看见了她那条缎带上洇湿的痕迹。
沈容倾转过身自己用手胡乱擦了两下。被宁王用匕首逼在脖子上的时候她没哭,被捆了双手带进山洞里的时候她也没哭,偏偏在这个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
“我没有,是殿下看错了,”她紧咬了唇不肯承认,稍稍平复了一下,上前扶了魏霁的胳膊,“殿下睡外面。”
温水她找不到,但回床上的路她还记得。魏霁晚上咳嗽的话需要喝水,睡在外侧起身会更加方便一些。
屋子里最后一盏烛火被人熄灭了。沈容倾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在黑暗之中听到了那人躺下来的声音。
说起来成亲至今,他们还是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静默的夜晚只剩下了窗外庭院里的虫鸣。
沈容倾根本毫无睡意。魏霁的呼吸声很近,周围却都是她熟悉的草药味。
“你睡觉也蒙着眼睛的?”
她微微怔了怔,蓦地发觉自己因为太紧张连眼睛上的缎带都忘记摘下来了。不透光的床帐内光线昏暗,摘与不摘她都看不清对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