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没一撇呢。等学校批了我再跟你说。”
孙小虎晃着杨子夏，不让他睡觉。“你给咱提前透露一点风声啊。”
杨子夏被他折腾得心烦，索性直接说出了口。“跟吉他社排曲子呢，到时候演出了你就知道。”
“真的？你弹贝斯啊？”
“不然我敲三角铁吗？”杨子夏头埋在臂弯里，闷声说。
“哎，你们主唱是谁啊？”
“没定呢，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嗓子不错，你听听啊，咳咳——”
杨子夏一把推开孙小虎。“你清静会儿好不好？这儿可没京鼓扬琴给你伴奏。”
孙小虎笑嘻嘻地说：“你知道咱们班谁唱歌最好听吗？”
“谁？”
“顾希。她上回野炊的时候清唱了首歌，可好听了。那回你不是拉肚子了没去嘛。”
杨子夏闷头听着，没回应。
孙小虎拍拍杨子夏肩膀。“你自己把握啊，我先回去了。”
等孙小虎走后，杨子夏慢慢抬起头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顾希坐在最后一排，正低头看书。她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了头。杨子夏连忙转回脑袋，趴在桌上。
孙小虎说的那话是真的吗？杨子夏心想，可顾希那么害羞，借她十个胆，她愿意当那么多同学的面上台表演吗？
课间操后，顾希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写作业。杨子夏溜到她旁边的空座坐下。顾希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点。
杨子夏打量一眼她课桌上的卷子。“欸，你这就开始写今天的数学作业了啊。”
“嗯。”顾希用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圈。
杨子夏把胳膊肘支在桌上，撑住脑袋看她。“你知道班里话剧的事怎么说了吗？昨天我不在。”
“嗯……大家想演……《蒋公的……”
“《蒋公的面子》是吧！”杨子夏打了个响指，“我特喜欢那部剧！太好了！你有想演的角色吗？”
顾希摇了摇头，齐耳短发随之晃动。“我、我最多就，就当个舞台助理，搬搬道具什么的吧。”
“搬道具有男生呢，你那么勤快干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顾希按着自动铅笔的头，一点点地弹出铅芯，又用拇指指腹把它退回去。
杨子夏搔了搔头。“听说……呃，听说你唱歌不错？”
“嗯……”顾希抬起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谁跟你说的？”
“嗨，这不重要。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做我们乐队的主唱。”杨子夏特意说得云淡风轻。
“你们……乐队？”顾希迟疑道。
“哦，我还没介绍呢。我和别人排了台节目，打算在文艺汇演上表演。我弹贝斯。但是我们现在还缺个主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啊？”
“主唱？我吗？”顾希指着自己。
“嗯嗯，”杨子夏点头，“就上台唱首歌，最多不超过5分钟。”
“不行不行，”顾希连忙摇头，“我一上台就紧张，肯定唱不好。”
“没事，我们陪你多练练啊。”
“我以前，以前上台演出过，”顾希打了个寒噤，“但是那次我搞砸了。从那之后，我一上台，就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有阴影。杨子夏想。“你真的确定不和我们表演吗？”
“不、不了，谢谢。”顾希腼腆地对他笑了一下。
“唉，真遗憾，”杨子夏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只是觉得麻烦，因为还得再找主唱。这个靴子没落地，他们都不踏实。梁放给学校报节目审批的时候得写全体演出者的名字，少了个主唱，他便迟迟没法上报。
杨子夏顿了几秒，开口道：“其实，我还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
杨子夏看了一眼附近。周围没几个人，大部分同学还在外面没回来。
“呃……”杨子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吞吞吐吐，“是……雷铭让我给你带句话。”
顾希睁大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神情紧张。
“呃……”杨子夏从没觉得跟别人说话这么困难过，他只好移开视线，不去看顾希，“呃……他说，你的短信他收到了，谢谢你给他发短信。但是……呃……他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他说很抱歉，对不起。但这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自己的……自己的一些问题。他祝福你找到一个……呃……喜、喜欢你的人。”
杨子夏移回视线，意料之外地看见顾希若有所思地微笑着。
“这样啊，”顾希低声说，“我知道了。”
“你有，呃，什么要转告他的吗？”
“没有了，”顾希抬起头，“这样就够了，谢谢你。”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杨子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心里有点怅然若失。他听见顾希在身后自言自语：“看来喜欢他果然没错啊……真是一个好人。”
杨子夏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敢再回头望，只好趴在桌子上假寐，但眼睛一直是睁开的。
“喜欢到底是什么？”
杨子夏和孙小虎蹲在天台喝可乐时，忽然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小夏，你思春了？”孙小虎说。
“感觉……很奇怪，”杨子夏抓紧胸口的校服，“喝进嘴里的可乐好像有苦味。”
“不会吧？”孙小虎看了一眼可乐罐底，“这可乐没过期啊。”
杨子夏沉默不语。孙小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你游过泳吗？”杨子夏问他。
“游过啊，怎么了？”
“感觉像是你捏住鼻子，一下沉进水里一样，”杨子夏捏住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觉得四肢都不是你自己的了，心脏和大脑也不是。”他松开鼻子，声音恢复了正常。“水波推着你，你不能跟它对抗，只能被它推着往前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小虎抠着头，“你……是不是觉没睡够？说梦话呢？”
杨子夏喝掉最后一口可乐，张开臂膀将易拉罐甩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远处才传来它掉在地上空落落的回响。
“我先回去了。”杨子夏把手揣在校服口袋里，往回走。
“哎，等等我。”孙小虎三两口喝掉自己的可乐，追了上去。
每次放学回家，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杨子夏都暗暗盼望门锁没有反锁两遍。等他推开门后会听见从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如果往那边望会看见穿围裙的母亲的背影。
但是这个愿景次次都会落空。
杨子夏推开门，踢掉脚上的鞋子。房间里空无一人，餐桌上的东西保持着他早上离开时的样子。
他把书包甩到鞋柜上，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落日的金色光晖穿过阳台窗户，将挂在晾衣架上的T恤的影子拉长了，投在地上。
他取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查看一天错过的消息。梁放提醒他别忘了明天下午的排练。杨旗让他取出冰箱冷冻里的香肠吃，不然它就要放坏了。App的推送，垃圾短信，天气预报，微博通知：
你有一个新粉丝。
杨子夏点开微博。埋骨地的账号是他和他哥在共同运营。不过杨子夏从没用它发过消息。
新关注他们微博的那个人叫1957。杨子夏点进他主页看，里头只有转推的微博，都是跟篮球有关的。杨子夏猜这个人是雷铭。
他退回手机主页面，从短信里翻出最初的那个告白消息。再看到它，杨子夏心里没什么波澜，好像只是在看远方的一座山。他把收件人的手机号保存成常用联系人，故意起名叫“搞笑艺人”。
To 搞笑艺人
我把你的话转告给那个女生了。
杨。
杨子夏刚把手机放下，雷铭的回复就过来了。
From 搞笑艺人
明天下午放学，体育馆门口，别忘记。
杨子夏才想起来章鑫要跟自己道歉这回事。可明天下午放学？他要去跟梁放他们排练啊，差点忘了这茬事了。他只好在三人微信群里扔了条消息。
羊羊羊：明天放学我可能会晚个10分钟左右到。
梁上君子：你晚点没事，别再玩失踪就行。
梁上君子：蚂蚁琴行，别忘了。
羊羊羊：[动画表情]
杨子夏把手机扔到一边，钻回房间去写作业。自从米娜骂了他之后，他再像以前那样抄答案写作业时总觉得心里有愧，好像米娜正浮在空中从背后看他似的。他只好埋头苦苦思索，一些简单的数学填空选择，也渐渐有了眉目，只是一到大题，他还是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