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太抬举他了,我这可是临场发挥。”杨子夏揉着自己额头。
“好好吃饭,别卖京腔。”杨旗说。
雷铭绷着脸,但嘴角的笑意还是被杨子夏看到了。杨子夏立刻说:“哎,你这样多好,没事多笑笑。”
雷铭把目光移开,看向别处。杨子夏觉得雷铭是不好意思了,心里原本对他的敌意也不知不觉间消散。没看出来,这小子原来是个脸皮薄的。
“3班作业是不是特多?”杨子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啊?不知道,习惯了,我每天十二点睡。”雷铭说。
“十二点?我去,你第二天上课不打瞌睡吗?”
“不会,睡得越多越瞌睡。”
杨子夏掰着指头。“你又要听讲、又要写作业,又要训练……压根没有自己的时间啊。你不会是个机器人吧?”
雷铭抬起自己手里的食物,认真地说:“机器人吃披萨会不消化。”
杨子夏瞪大眼睛,随后捂住肚子大笑起来。杨旗也笑了,不过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假装在咳嗽。
“哎呦我去,”杨子夏抹掉眼角的泪水,“原来你是个深藏不露的搞笑艺人啊雷铭。”
雷铭翘起一边的嘴角。“这么好笑吗?”
“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杨子夏对他抱拳。
笑意过后,餐桌上陷入一阵寂静。杨子夏心想明天一定要把雷铭刚才那句话讲给同桌听。
“对了,雷铭,”杨旗道,“你有想好考哪个大学吗?”
“南方吧,广州,上海一带。”
“专业你也想好了?”
“神经科学,不过那至少得念到研究生。”
“为什么想研究这个?”
雷铭盯着盘里的薯条。“兴趣而已。”
杨旗看得出来雷铭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没有追问。
雷铭看了一眼杨旗,迟疑地对杨子夏说:“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
“啊?什么事?”
“关于那个短信。”
杨子夏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那事,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发短信的女生是谁。”
杨子夏谨慎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想……跟那个女生见一面。”雷铭摩挲起自己的双手。杨子夏留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看起来雷铭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嗯,然后呢?你要跟她交往吗?我记得你有女朋友了啊。”
“黎响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不过那不重要。”雷铭望向杨子夏身后,挂在墙上的电影插画壁毯。《低俗小说》的那对男女正在舞池里起舞。他们的黑色剪影印在白色布料上,像一个密文。
雷铭道:“我是想当面跟她说谢谢,然后说抱歉。”
“啊?”杨子夏被他闹糊涂了。
雷铭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告白这种事,能最先鼓起勇气说出口的那个人,是……很厉害的。即使可能失败,也要说出口的勇气,值得一个郑重的回应。我……虽然还是会拒绝她,但我想认真地把我的回应传达给她。这样才能对得起她的勇气。”
“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搞懂一件事,你是要当面拒绝她,”杨子夏的脸上没了笑意,“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字。我不能让你再伤害她一次。”
“我不是要伤害她……”雷铭想为自己辩解。
“在我看来你就是在伤害她!”杨子夏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敢用自己的手机给你发短信?她说不定就是因为害怕直接被你拒绝才会这么做!你这样直接找到她,当面拒绝她,又算是尊重吗?”
雷铭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你说得有道理,也许是我想当然了。你认识她,也比我更了解她的想法……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也许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局。但是……我还是想请求你……帮我一个忙。”
“我不保证会帮你。”杨子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抱胸。
“嗯……”雷铭眉头紧蹙,“请你帮我转告她:她的短信我收到了,很抱歉我不能接受她的心意,但这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自己的一些问题。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喜欢她的人。”
“就这样?”
“就这样。”
杨子夏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雷铭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呢。闹了半天,跟电视剧里那些台词没两样。
“好吧,我知道了,”杨子夏说,“我会帮你转告她的,这就够了吧?”
“嗯,多谢。”雷铭松开攥在一起的手指,紧蹙的眉头也微微松动。
杨旗看完二人这出戏,心里觉得好笑。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早熟?动不动就谈恋爱,不用学习了吗?哎,看小夏似乎也没什么动静。不过这事不急,搞乐队的不愁找对象。呃,贝斯手嘛,也许会比别人稍微晚上一点。
杨子夏却在想别的。雷铭这种人,应该从小学起就有女生追了吧?难道他还要跟每个女生见面道歉?累不累啊。再说了,雷铭刚那些话,让他杨子夏在顾希面前重复一遍,想想他就尴尬得要逃跑。不然,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吧……
雷铭想猜到杨子夏的心思,紧盯他问道:“杨子夏,你说话算数吧?”
“算数算数。”杨子夏连忙点头。真是活见鬼,雷铭跟教导主任似的。
杨旗手机的闹铃响了起来。他按掉闹铃,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立刻站了起来。“小夏我得走了,再不回去,晚上上班导的课要迟到了。那家伙每节课都点名。”
“啊?你这就走了?”杨子夏抬起头看他。
“嗯,”杨旗拆掉手上绑着的红方巾,塞进口袋里,半只脚已经往外跨去,“我刚已经结账了,你们随便聊。雷铭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雷铭冲他挥手。“杨哥再见。”
“哥!”杨子夏叫住他。杨旗回头,用探究的眼神说:还有什么事?
“你这周末还回来吗?”杨子夏问。
“不好说,要是周末还有兼职的话,估计就回不去了。你自己去超市买点吃的啊,别买太贵的,”杨旗扬扬手,“走了,有事发消息。”
“嗯……”杨子夏望着他哥的背影,“拜拜。”
雷铭沉默地盯着桌上的披萨。两份披萨还剩一半,纸盒内层残留着沁下的油迹;薯条盒里只剩几根短小的碎边;锡纸盒里还有一半的芝士,冷却凝固在食物的表面。
杨子夏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回?”
“我坐公交。你呢?”
“我骑车。”
“我往石河桥那边走。”雷铭说着,已经从桌边站了起来。他走到杨子夏旁边,从靠墙的沙发座上取回自己的书包。杨子夏闻到一股柔顺剂的香味,好像是柠檬。他看见雷铭的书包上缝着一块Lakers的布标,便问道:“你是湖人队的粉?”
“嗯?你也是?”
“不,我看你书包上有他们的贴。”杨子夏指着雷铭的书包。
“哦……这好早以前缝的,”雷铭把书包背上,“不过我现在还是喜欢他们。每次看他们比赛录像,我都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球白练了。”
“那可不是,我看塔尔的solo视频时觉得自己这双手都白长了。”
“塔尔?”
“一个贝斯妞,长得可漂亮了,琴弹得比一百个我加起来都牛/逼。”
“哦。”雷铭淡淡地说。
杨子夏把书包挂在一边肩膀上,跟在雷铭身后走出了披萨店,店员在他们身后喊“欢迎下次光临”。
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杨子夏手搭凉棚,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雷铭冲左边比了比大拇指,“我往这边走。”
“我跟你同路,你等等,我去取车。”
杨子夏的自行车停在路边的共享单车旁,地上有一排路锁。他跑过去的时候,肩上的书包一颠一颠的。雷铭从口袋里取出耳机,习惯性地插上。
杨子夏推着自行车回来的时候,雷铭正一个人站在那儿听歌。他从后面拍了拍雷铭的肩膀,雷铭回过神来,摘掉一边的耳机。
“走吧。”杨子夏说。
他们并排走在行道树的树荫下。放学的人流早已过去了,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只有附近小区遛狗的居民和刚下班的提着熟食蔬菜的人们。
杨子夏看了一眼走在他身侧的雷铭。“你在听什么?”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