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76)

作者:青色兔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刘备静听着,慢慢动手拆信。

刘备时年三十二岁,原是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的后裔,祖父曾举孝廉,官至东郡范令。可惜父亲早亡,家道中落,后来只能织席贩履为业。然而他年少时也曾跟随同宗的兄长等人,与公孙瓒一同,拜在同郡出身的卢植门下做学生。刘备视公孙瓒如兄长,因原本任职的县城为盗贼所攻破,便携带认下的两位弟弟关羽、张飞前来幽州投奔公孙瓒。

公孙瓒已占据幽州,收容一个昔日的同窗不算什么。更何况公孙瓒正与袁绍对峙,势均力敌;而刘备曾参与朝廷剿灭黄巾军等战事,颇有打仗的才能。公孙瓒便将刘备收下,给他兵马,要他为自己作战,给他表奏了个别部司马的职位。

幽州天高皇帝远,公孙瓒也不掩饰对朝廷的不满与自矜骄狂之态。

刘备身为宗正之后,虽然听不过,然而人在屋檐下,也不好深劝。他低头慢慢看信,叹道:“若果如老师信中所说,陛下天资聪颖,有平乱世开盛世之能,使神器幽而复显,便是天不绝我刘氏天下。”

公孙瓒讽笑道:“你我同窗,情如兄弟,这话我也不怕跟你说。就是陛下再如何聪颖,也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真叫他用兵,他是打得过袁绍,还是降得了袁术?”他自己与袁绍对峙已有半年,深知其中艰难,自己年近不惑,掌兵半生,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刘备一愣,道:“却也不能这么说。陛下乃是天命所归,正道正统……”

公孙瓒摆手道:“如今乱世,礼坏乐崩。你看看身周,除了你认这个死理,还有谁在乎什么天道正统?你看袁绍袁术兄弟,原也是士族大家出身,如今哪个把皇帝放在眼里?”

刘备心中不悦,面上不显,只捏着老师遗信,顿了顿,叹道:“我们远在幽州,不能亲去祭拜老师。不如一同到江边,面西而拜,对江撒一杯酒水。”

公孙瓒虽然对朝廷不忿,恼恨老师愚忠,然而到底师生一场,且人死为大,也就答应着,与刘备一同往江边遥祭亡师。

公孙瓒洒完水酒,便要返程。

刘备道:“兄长先去。我再与老师说两句话。”

公孙瓒知他素来如此,便拍拍他肩膀自去了。

刘备独立江边,又将老师写来的信自怀中摸出来看。

关羽、张飞听说大哥出了城,便相约寻来,就见刘备在江边看信。

当初涿郡蛾贼作乱,刘备组织了一支兵马去剿灭蛾贼,与加入队伍的关羽、张飞二人相识。三人颇为投契,白天一同征战,晚上睡在一处,情同兄弟。这些年来刘备东奔西走,关张二人始终追随。

关羽与张飞已听说了卢植病故之事,走过来见了刘备看着信黯然神伤,却也不好开口安慰。死生大事,语言的安慰原是苍白无力的。

关羽与张飞两人陪着干站了一会儿。

关羽推推张飞。

张飞便道:“天都要黑了。大哥,咱们先吃饭吧。”

刘备叹了口气,将老师的信递给两人看,道:“真没想到,皇帝竟然知晓我刘备。”

张飞道:“是大哥先生跟皇帝提起来的吧?大哥的先生乃是帝师,大哥与皇帝也算同门了。那我和关二哥岂不是……”

关羽忙撞他肩膀。

张飞便闭嘴看信,看了一眼又叫道:“大哥先生的字,真绝了!”他虽是武人,却也粗通文墨。

关羽无奈道:“三弟……”

刘备摆手道:“不必责他。我知他是想解我心中郁结。”

张飞咧嘴笑道:“还是大哥懂我。”

关羽也看了信,道:“大哥,那咱们要去长安辅佐小皇帝吗?”

刘备道:“幽州至长安,迢迢千万里,中间多少乱兵割据,只咱们三人,如何过得去?然而久居幽州,也不是办法。我观公孙兄长之志,恐不归于大汉朝廷,与我已非同路人。只是如今咱们没有自己的兵,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暂居此处,再慢慢图谋。”

关羽与张飞都答应着。

是夜三人又一处睡下,刘备一时想起师恩深重至于泣下,一时想到皇帝竟然知晓自己便感五内俱焚,三人细论了半夜,从身边亲近之人辞世谈到天下大势,直到后半夜才都朦胧睡去。

而正如公孙瓒所说,如今天下像刘备这样始终把刘氏天下挂在嘴边的人,军阀中已然不多。袁绍与袁术兄弟二人,一在冀州,一在南阳郡,却都没把皇帝的诏书当回事儿,得知卢植之死,都松了口气。袁绍与袁术属于公然不承认长安朝廷的,他们的道理也很明白,原是董卓更立的新君,他们不认。

而多数军阀或地方实权派,却都像徐州刺史部的陶谦一般。陶谦一面上表投诚,一面却与自己辖区公然称帝的阙宣称兄道弟。在后世来看,这阙宣根本就是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自己聚集了千人,便公然称帝。

但是这等乱世之中,谁敢断言,这阙宣不会是下一个汉高祖刘邦呢?

所以陶谦一面上表朝廷归顺,一面又拉拢阙宣,是个老阴阳人了。

而陶谦之所以两面讨好,也有他的情非得已。在他的北面,日益壮大的曹操势力,以兖州为根据地,越来越靠近徐州刺史部。而曹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明面上看,曹操如今还是借着袁绍的兵马成事,乃是袁绍阵营的人。而陶谦却是袁术阵营的人。袁绍与袁术虽然是亲兄弟,却水火不相容,属于敌对阵营的。

陶谦曾在西北带过兵,又在徐州经营多年,并非无能之辈,早已十分警惕曹操的动向。

同一时间,曹操正迅速派人往琅琊国接族人离开。琅琊国位于徐州刺史部最北面,乃是曹操夫人卞氏的老家。曹操的父亲曹嵩带着一家十几人,避战乱于此。一旦曹操与陶谦开战,曹嵩等人便成了砧板上的肉。

然而曹操到底晚了一步,除了早已接到甄诚的卞夫人与几个孩子,在琅琊国的父亲曹嵩与几个弟弟妻妾,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因为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所以曹操也始终不知事情真相。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与陶谦的一战,已然势在必行。

长安未央殿中,刘协推开各地送上来的降表,看也未看,摇头道:“别看他们上降表归顺的时候积极,真叫他们派人服兵役、缴纳田赋之时,这许多里能有一两个照行的便不错了。倒是你父亲兖州的文书递上来了么?”

曹昂侍立一旁,却没有回应。

刘协抬头看他,又问了一遍。

曹昂才悚然一惊,好似梦中惊醒一般,道:“臣失仪……”

刘协皱眉凝视着他,道:“你今日接的那封家书里写了什么?你自看了之后,便魂不守舍到如今。你不说,朕原也不欲问。可你这幅样子,朕却不得不问了。”

曹昂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以为掩饰过去了,却都落在陛下眼睛里。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那封家书,双手捧着放到御案之上。

刘协看时,却是曹操写给曹昂的信,信中写了曹氏于琅琊国的灭门惨案。曹操要与陶谦殊死一战,已交待卞夫人带领几个年幼的孩子,若他没有回来,就先去陈留郡投奔张邈。信中曹操又交待曹昂,若是他不幸战死,要曹昂早日成家,若有余力,照拂几个弟弟。

这封信里,曹操没有叮嘱曹昂忠君爱国等事,看来真是一封家书,并非要借着家书的名头来写给皇帝看的。

刘协看完,道:“你怎么想?”

曹昂显然很痛苦,却还要压抑自己,他伏地道:“臣听陛下安排。”若论家仇,曹昂恨不能即刻驰援父亲。然而陶谦分明递了归顺的文书,名义上来讲乃是朝廷的大臣。况且长安城中,正在改编各处兵马,曹昂与皇帝亲近,也知吕布、王允之事,正是关键之时,他如何能够擅离?

刘协便将那封家书压在厚厚的奏折之下,道:“起来吧。”没有说放曹昂离开的话,又道:“今日你还是往吕布军中去。”

长安城中改编兵马,如张绣、马超等带来的降兵,自然不能再给原来的将领带,都打乱重编,按照一定的比例,或用作徭役,或编入皇甫嵩军中,再按照新出的屯田制,分领田地农具。又将原本的守军调给张绣、马超等人。

刘协本意要对吕布的兵马也如此操作一番,但吕布坚决不同意。刘协原也没打算吕布能同意,早已准备好退一步,便打着学习暂借的幌子,叫吕布将手下的亲信如高顺等人派往别军,又叫曹昂与伏德往吕布军中“学习”操练骑兵之法。时间紧迫,刘协要赶在吕布与王允的冲突爆发之前,最大限度将城中二十万兵马控制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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