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276)

作者:青色兔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周公瑾来之前就想到了张昭的反应,闻言也没有恼怒,平和道:“此事是我原本见识浅了。我只是想要实现当初与伯符(孙策字)约定好的事情。至于吴地繁花似锦那一日,到时候我与他还在不在,倒也并不重要了。请子山兄帮我这一回,公瑾毕生感念您的恩德。”

张昭听他说得如此郑重,倒是不好再埋怨下去了,又听他提到孙策,想到自己辅佐孙策的许多年,也是无限感慨,正不知如何作答,就见家中仆从前来汇报说家里老夫人请他过去。

这家中老夫人说的就是张昭的母亲,顾老夫人。

张昭一听是自己母亲派人来请,心中一惊,关切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是又犯了痰疾?”他素来诚孝,又是寡母一手抚养长大的,此时顾不得周瑜,忙辞别出来,匆匆往内院走去。

谁知道到了内院正堂,他母亲顾老夫人好端端坐在堂上,而他的孙媳妇朱氏低眉顺眼侍奉在一旁。

见公公来了,那朱氏低声对顾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去厨房看他们熬的粥。”寻了个借口暂且退下了。

顾老夫人慈爱得拍了拍朱氏的手背,便放她下去了,一见了儿子,却是横眉冷对,怒道:“你在外面做的好大的官,怎么连个小小的山匪都管不了?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劫掠亲家运盐的车队。这还有没有王法?你在外面究竟是怎么做官的?”

张昭一听便知道是孙媳妇给老母亲汇报了。

顾老夫人年已将近八十,很是疼爱自己这个活泼爱说笑的重孙媳妇。

朱氏乃是盐商朱奇的孙女,生性活泼大方。正所谓嫁女嫁高,朱家当时用尽办法,将她嫁入了张府。朱氏伶俐年轻,又曾在外面见过世情,很得顾老夫人的喜爱。

最近朱家的盐队两次被山匪所劫。头一次,这大盐商朱奇是直接派人传话给张昭的。但是张昭没有动作。等到朱家运盐的车队第二次被劫掠,朱家这才走了孙女这边的路子。

这次娘家来人告诉朱氏,希望她走一走关系。虽然张昭不肯出手,但他上面还有顾老夫人。只要顾老夫人开口,张昭必然要听的。朱家所求也很简单,而且公允,他们也只是希望让山匪稍微不这么猖狂而已。

于是朱氏今天一早借着请安就来寻了顾老夫人了,先是侍奉顾老夫人用药,又拿玩意儿哄顾老夫人逗趣,一直服侍到晚上,这才说笑话似得把娘家运盐的车队两次遭劫的事情说了。一旁陪着的姨太太、姑太太,也都是早得了朱氏财物的,也都帮衬着说话,都道如今外面真是没了活路,山贼水匪实在是太过猖狂。

顾老夫人是经过苦日子的,听了半响后道:“都闹成这样子了,我儿竟然还不管吗?”于是就叫仆从传话,唤儿子过来。

张昭四十多岁的人了,被母亲一通斥责,忍不住解释道:“母亲您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不只是山贼水匪这么简单……”

顾老夫人呸了一声,骂道:“复杂什么?能有多复杂?你母亲我还没老糊涂了,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

张昭也不好解释这里面牵扯着圣驾在此、吴地与朝廷权力争夺等事。

顾老夫人见儿子答不上话来,又道:“自来做官的就是要剿匪的!你连做山匪的都不抓,你还做什么官?你还不如回家去卖白薯!我当初辛辛苦苦培养你读书做人,难道就是为了你做了官之后不管不问民生疾苦的?你这是叫我死了到地下,都无颜见你父亲!”说到亡夫,竟是要哭了。

张昭一来无法回答了母亲的话,也无法向她解释朝廷与吴地之间复杂的形式,更况且若是对老母亲说,他们现在就盼着圣驾早早离了吴地,恐怕老母亲更要骂他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眼见八旬老母亲要哭,张昭只能仓皇应下来。

顾老夫人已是被激起了脾气,连哭带骂,从当初三十多守了寡,把个才两岁的儿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直说到如今有了重孙媳妇,就盼着见到再下一辈的人,谁知道儿子又惹她生气。

张昭一个已经四十五岁的大官,十五岁就得了长子,长子十五岁又生子,如今连孙子都于去岁成了亲,爷爷辈的人,此刻站在老母亲的面前,惶惶听训,仿佛一个五岁的孩子。

直到顾老夫人骂得口干舌燥,指着张昭问道:“我问你,这山匪劫掠百姓的事情,你管不管?”

张昭汗流浃背,道:“儿子管!儿子这就去管!”

顾老夫人这才舒了口气,老太太眼明心亮,道:“做人啊,不要太贪心。你现在官儿做得够大了,整日里还钻营些什么呢?圣驾在此,你不前去侍奉,倒是整日在府中跟周瑜、孙权不知道忙些什么。照我这婆子看来,你为吴地的百姓做点实事儿,你父亲地下知道了,也为你高兴。”

张昭两岁就没了父亲,压根不记得父亲模样了,却很怕老母亲再发作,唯唯应了,擦着汗退下,还要请医工来安抚母亲,生怕母亲气病了。

待到再出来见到周公瑾,张昭还没从老母亲那顿骂里醒过神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张昭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当初说要吴地自治也是你,如今说要与朝廷合作也是你,我反正一向都是跟着你行事的,只要你拿定了注意,我这次还跟着你就是!”

周公瑾起身,对他长长一揖,恳切道:“托赖子山兄。”

张昭摆手,方才被老母亲骂出的一身冷汗还没干,定了定神,忽然抬头看向周瑜,道:“我这里好说,就是底下各豪族处,我也能为你奔走。只是吴侯那里,你要怎么交待?”

周公瑾微微一笑,道:“仲谋吗?只好劳子山兄,再陪我走一趟了。”

于是周公瑾张昭两人联袂来寻孙权。

孙权正在步氏所在的别苑,向步氏许诺说一定会让她在孙府之中生产。

原来他昨日去找旧时的郎官一起吃酒,虽然没能邀到曹丕,但是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很开心的消息,那就是郎官之中已经有人因为水土不服而犯了很严重的足疾,这样下去,皇帝肯定不能再在吴地久留了,等到皇帝离开吴地,那么吴地一切就还是他说了算,要接一个步氏入府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伏寿……她一向通情达理,只要自己诚心悔过,再有旁人说情,想必也能谅解他。况且他与步氏原就是青梅竹马。这么一想孙权瞬间就觉得道理是站在自己这边了。

此时忽然听周公瑾与张昭说他们不准备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而是要反过来与朝廷合作,剿灭吴地山贼,引山越之中的民众出来在平原上居住,孙权只觉眼前一黑,这至少意味着皇帝还要在吴地长久留下去——至少几个月是有的。到时候非但步氏的孩子,就连伏寿的孩子都该出来了。

孙权起身,比方才的张昭刚得到消息的时候还要焦躁很多,他语速很快,有掩饰不住的怒意,“当初公瑾兄,是你说我们要实现吴地自治。这一年多的时间来,我与子山兄忙前忙后,联络各大家族的人员,安抚地方豪族。从前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当初我哥哥与你征战吴地的时候,与许多人结下了仇。这一年多来,我是一个个的登门赔礼,吃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罪!如今你轻飘飘一句话,皇帝给你奏一首凤求凰,你就动了心!你倒是变得快,可有没有想过我跟子山当初的付出?”

周瑜眉睫一动,他可从未告诉张昭与孙权,昨日皇帝为他奏了一曲凤求凰,这孙权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难道孙权私下探听皇帝的行踪?他不动声色听下去。

孙权其实是昨日饮酒时听旧相识的郎官提了一句,自己此时说漏了嘴,焦躁之下还没有察觉,又道:“公瑾兄如此朝令夕改,让吴地官员如何是从?若是皇帝派人插手咱们吴地剿匪之事,朝廷的兵进来容易,出去得却难。到时候朝廷的兵驻扎在吴地,就如同张绣带兵在益州,冯玉带兵在荆州一样,这些兵马不走了,又怎么说?公瑾兄你可都想好了?”

张昭见他越说越急,越是重大的事情,越应该和缓来谈,便起身拦了一拦,道:“仲谋稍安勿躁,你方才还没听明白。公瑾的意思,也即是我的意思,只要朝廷真能照着陛下对公瑾所说的宏伟蓝图去做,那么咱们就不要再坚持此前的吴地自治了。一切还是以民生为重。我不敢说自己爱民如子,不过是担心有一日这些事情传出去了,我们要遗臭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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