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完,男子眼神游移,目光闪躲。
“罢了,”赵高起身,叹气道,“你一心要殉国,我成全你。来人,去捕蛇!”
“喏。”
“等等!”男子忽而大叫。
赵高对着隶臣摆摆手。
“我,我说,我说,”男子猝然崩溃,泣声道,“是子熊,都是他挑起来的!”
“子熊?”赵高看向守丞,守丞和她同样面露疑惑。
男子抢着解释,“子熊是巫,他说,地动时上天降罪于暴秦,是上天给我们的指示,让我们助他复国。若是不从,我等将身发溃烂而死!”
话落,他掀起衣裳,那腰背,肚皮上俱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红色麻点。有些地方连成片,已然开始化脓。
小儿把戏。赵高嘀咕一声,对守丞道:“去将那子熊抓来,就地正法。至于这些番众,按律处置。”
“喏!”
赵高视线静静转向屋外那些刑徒身上,心下顿悟,她一直以为严压越重,反抗越多。现在看来,人心本就易浮动,乱世要用乱世法。赵政或许是对的。
这堆闹事的刑徒被打散,带头的几个就地处死。从众者被罚戴上枸椟,限制其活动。
上报公文连夜送出,赵高暂代城中决策。不日,便出城中建屋新令。地动时,舍身者免除砖石价钱,官署无偿赠一屋。而地动时,趁乱劫舍者,但凡查实,绝不姑息。
城中建屋舍进程加快,赵高未免同墨家弟子一起,重新规划屋舍布局,不致使城中有事时,前路不通,后路封堵的状况再次出现。
朝中新任太守一月后便能到任。大半月方过,俱事已显雏形。她在城中巡视一圈,隶臣慌张着疾步赶到,请她回去,说朝中有特使携大王谕令来了。
赵高挥鞭驾马往太守府,她躬身下马,把马鞭扔给守署,拍拍灰扑扑的衣裳,便往里去。
前屋门外守了一人,看着精干打扮也能知是军中之人,见赵高过来,拱手行礼。赵高应礼,缓下步子,踏进屋内。
堂上无人,她偏头一看,窗棂前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大王!”
赵政原是轻笑的表情,一见到她当下的模样,霎时凝固。
“你的脸?”他说不出的惊诧。
赵高后知后觉摸摸脸,触到唇边扎手的短须,讪讪道:“按年岁算,我也该蓄须了。”
胡子一直是她密切关注的问题,正好趁着在蜀地,都是生人,她便带了制好的大小不一的短须过来,保证回咸阳后,能光明正大带须出门,不至于露出马脚。
这几日,她特地蓬头垢面处理府中事物,连日不出门,就是为正常“长”出胡茬,不显突兀。
赵政被她这手段气笑,淡声道:“还不过来。”
她近身上前,仰头望着他。
“你这是,”赵政瞧着她唇上有碍观瞻的胡茬,“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长出来的,可对身体有碍?”
她摇摇头,弯弯嘴角,“这是一层薄膜,不碍事。不过,取下来会有些不便。”
为了让这层薄膜贴到脸上,不伤皮肤,她先后试了好几种植物的粘液。现下这个效果最好,取下来得蘸水。
“大王怎么来了?”她对胡子不以为意,倒是好奇赵政在攻齐之时,怎么还跑到蜀地来。
“你说呢?”他拿手摸摸胡茬,皱着眉,“扎手。”
“嗯。”她看着赵政的反应,颇觉有趣。
赵政手指移到她眉眼处,“城中动乱时,你可有事?”
赵高的公文对自己只字不提,全是在说蜀地重建之事。他在宫内等得焦躁,望眼欲穿。
“我这不是好好的。”满满算来,分别不足两月,这会再见,居然像是多年未见一样。
赵政垂下头,轻轻吻住她。
半晌,他忽而睁眼,挪开半寸,低声道:“咸。”
赵高唇角还有莹亮的光泽,留着软热,她环抱住赵政的腰背,脑袋靠在他肩窝,“大王,我的胡子,就是咸的。”
第73章 两个盒子
赵政扯扯她那短短的胡茬, 颇为无奈道:“你为扮成男子,还真是用心良苦。”
又是胡茬,又是身下, 还缠了胸,难为她日日出门不觉憋闷。赵政回抱住她, 对着她那张贴了胡茬的脸蛋, 闷声道:“寡人下不去嘴。”
她踮起脚, 抽手勾住他的脖子,故意拿胡茬扎他的脸颊, “不好玩么, 嗯?”
赵政面上虽是嫌弃, 却动也不动,由她胡闹。
疯玩一会,她扭头四下看看,道:“尉仲怎么没来?”
赵政脸上闪过一丝涩然,很快便消失, 道:“宫中有事,需他看顾。”
“现下未稳,大王出行太不安全了。”
他连日赶路, 眉眼间透着疲倦, 可透着愉悦的神情是埋不住的,“你不愿我来?”
闻言, 赵高脸上飘过一抹红,眼角下拉。
“走吧。”赵政拉过她。
“去哪?”赵高愣了愣。
“你屋里。”
“啊?”赵高手上一紧。
赵政睨她一眼,“寡人多日未曾阖眼,现在不能好好歇歇?”
她顿时尴尬到原地升天,怪自己想法不纯洁。
“大王跟我来。”
赵政确实疲乏得很, 沾枕便睡着。赵高悄悄走到屋外,令人赶紧去备些吃食给特使同行的人送过去。
吩咐完这些,她正要去整理此次同新太守交接的事宜,赵成带了阿瑾过来。看到阿瑾,赵高后脖一凉,猛然记起成蛟巴巴要回咸阳的事来。
赵成见她发呆,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伯兄?”
她回神道:“你和成蛟说,我事多,让他这几日别来太守府。若他有事,找个人传信来便好。”
“行,”赵成给阿瑾喂了口酥饼,扭头道,“伯兄可是等太守到了便走?”
“应该是了,”她拿布巾为阿瑾拭净嘴角,“你们作何打算?”
赵成思索一会,道:“蜀地现下已不再荒芜,农田水利皆有兴利之相,门下师兄弟都说若是新任太守只要不妄动,蜀地只需五年,便能同鄢城一般。”
“再者,”他喃喃道,“蜀地本就只是师父遗愿,现在门中人心不稳,已有人守不住,琢磨着回去的事了。”
当初来时,凭的是左伯渊的声望,现在万事具矣,能做的都做了,有人想要回去也是正常。且许多人家人都在咸阳,分隔多年,哪能平常心继续守下去。
赵高颔首,“也好,你和月罗多年在外,阿父阿媪还没见过阿瑾呢。”
“对了,”赵成眼神顿亮,“伯兄独身多年,太守有一女,长相颇佳。夫人对伯兄极为满意,明日伯兄同我去看看如何?”
赵高脸上一阵白一阵青,“这就不必了。”
“啧,是我糊涂,”赵成恍然,“蜀地有位雅士,丰逸潇洒,对伯兄仰慕良久,今日伯兄同我去看看吧!”
“她去作何?”屋外有男子朗声问道。
“自然是想看人家。”赵成顺口一接,倏尔看到进门的人,说话的嘴硬是没合上。
“大,大,大王?!”
赵高目不斜视,当看不到赵成惊呆的样子。
赵政踏门而入,坐在她身侧,“赵侍郎来蜀地难道是为这私事来的?”
说着,目光威胁盯着她。
“阿弟同我说笑而已,大王勿要当真。”
赵成难得大一回胆子,悄声道:“大王,伯兄独身多年,也要有个人来照料了。”
“按你之意,是寡人不体恤你伯兄了?”赵政凌厉眼风扫去。
赵成一抖,抱着阿瑾的手臂兀的紧了紧,阿瑾犹感不舒服在他怀中扭动,“小人并无此意,不过,不过,小人看伯兄独身多年,家中阿父阿媪也要操心。”
赵政勾唇轻笑,执起她用过的茶盏径直饮上一口,“是么,寡人大意了,让赵侍郎成了不孝之子。”
赵成瞳孔炸裂,伯兄用过的茶盏,大王竟,竟然用了?是我看错了吧?他暗自怀疑。仿佛是为验证他的问题,大王顺手取了壶往茶盏中添水,自然推到伯兄面前。
这?
“赵侍郎,”赵政替她撩了丝乱发到耳后,戏谑道,“回咸阳后,寡人再为你找上些才俊雅士,窈窕淑女,可好?”
赵高缓了缓情绪,“大王高兴便好。”
赵政一听,心下不乐意,有赵成在场,说话也只能克制。
“你倒是想得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