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登时眸中带着薄怒,“你是不是就想着以此要挟,打算拒了我?”
拒绝的次数多了,他一听到什么不妙的开头,便不由自主往那方向狂奔。立即想严肃警示这小呆子。
“大王怎就不能耐心听我说完?”她不知赵政如何七拐八绕,想到了自己要拒绝他上面去。这不是才刚刚开始深入谈话吗?
赵政那小脾气控制着收了收,闷闷不乐道:“你说。”
他也想不出这小呆子会再说出何种缘由婉拒,譬如,君臣之道,无意于他,诸如此类。看着这架势,真像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你要是敢提左伯渊,他负气想,便堵你的唇,让你好好唤我。
赵高看他脸色变了又变,柔声笑道:“好了,别气了,我不知如何哄人。不如,大王教教我?”
这?
赵政一时没明白,眼神迷茫,怎么就哄人上面去了?
“不教么?”赵高眉眼闪动的俱是对他的回应,“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我,”赵政浑然不信自己理解出了她的意思,倏尔脸都亮了起来,“教,我教你。”
何止是教,他还要身体力行,做个样版出来,让这小呆子好好学,用心做。
他抑制不住唇边满足的笑意,却还记着自己这会还能得点温存,横视她,“女子柔情最是解意,念你初犯,说些乖话我便不气了。”
赵高傻眼,乖话?
她顺着床沿牵住他,“我不会,大王教我几句。”
赵政腿一收,将她勾到身前,“唤我。”
赵高本着好学生品质,乖顺道:“大王。”
他瞬时被一哽,谁让你唤这。
“换一个。”
赵高眼珠一转,“皇上?”
赵政:......
“陛下?”
好,这下连个眼神都不给了。
政哥?她忽而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称呼逗乐了,扑哧笑出声。
赵政脸黑大半,她怎就不能叫那两字出来。
“别气了。”赵高摆摆他的手臂。
赵政撇开眼,很快调转头,“你不想入宫是何意?”
任何预先提出的问题,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尤其是在情事上瞻前顾后的小呆子。
赵高敛下笑意,舒然望着他,“民间男女,情浓则聚,情尽则散,你我可能如此?”
严格说来,战国民风开放,贵族有贵族的热闹,庶民有庶民的情怀。只要不涉及伦理纲常,阶级门第,大多都是自由相互的。
连《周礼》都云“仲春二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汉书》里还曾记载,燕地宾客想过,以妇侍宿。
就好比现代大家谈一场你情我愿的恋爱,行,在一起,不行,和平分手。
赵政听后,神情一转,捏着她的下巴,沉声道:“你还是不信我!”
“若是大王不应,我无话可说。”
有人适合当朋友,却未必适合当恋人。赵政心有七窍,头发丝拔下来都是空心,她做不到全然的托付。
下巴上的力道增了几分,赵政想了一番,人来了,怕什么,左不过都在他身边,日夜看顾。
要走?痴心妄想!
他揉了把她的下巴,红印渐起,“我应你就是,但是,你也别指望有那一日。”
她正视赵政,“大王这次可得言而有信。”
“哼,”赵政拍拍她发顶,“机灵心思连半厘都没用到这上来,真是令人头疼。”
这一拍似在泄气,松手时还带了她几缕发丝出来。赵高别开脑袋,“不许打人。”
赵政抚上她后颈,怔愣道:“总有一日。”你会信我。
两人同时沉默,不同四处飞溅的绵绵情之火星,此时二人多了些互通心意后的契合。
就陪着赵政疯一次,仅此一次,赵高想。
赵政眸光流转,自己说不上怎么和她在一块,什么也不做,也能如此惬意。
“大王,”尉仲一声颤抖的试探声恍惚传来,“前方的战报到了。”
赵高拉拉他的博袖,挺直腰背,“大王快去。”
尉仲举着战报埋头站在内殿,脚下一暗,大王重重从他手中抓过战报,深深睨他一眼。却也掩盖不了神清气爽的喜色。
尉仲:我就不该出现。
第66章 死人
赵政捏着战报, 舒展的眉心忽而越拢越紧,目光变得凌厉深寒。一眼阅尽,他手上一紧, 将信纸拍在案几。
赵高闻声而出,他视线顿了片刻, 站起来, 道:“军中有楚人耳目, 王翦率军出袭,中了楚人的埋伏。”
上一刻才下手肃清宫廷, 这一刻竟然在军中出现了这样的乱子。这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赵政说着, 对尉仲道:“去将国尉、御史请来。”
尉仲恭敬领命去了。
“军中伤亡如何?”赵高问。
“幸有蒙毅发现蹊跷,折损几百兵士,一门火炮,主将无事。”对方似乎也没讨着好,王翦的队伍乱中求稳, 不受诱引,方察觉出异常,便立即挥旗收兵。
“王翦写这密报时, 言明已有了怀疑的方向。如今密报一到, 也过了这几日,想必能够锁定此人, ”赵政迎向她,话锋一转,“说到这个,今日我去狱中看了那杀手。”
赵高缓声问:“是不是他?”
她未点明“他”是谁,赵政便心领神会, 懂了她的意思。
“芈晅曾言,那婢女两年前,因双亲病亡,患过重疾,醒来后性情大变。先时,芈晅以为是双亲病亡之故,引得她转了心性。但有时,那婢女却又表现得如从前无异。”
“看这时日,那第一张纸条便是他刚附身?”赵高想,寻常古人看到自己醒来换了皮相、性别,几乎一下子也接受不了。他估计忍受不了吧,遂想拿回自己的身份。
“没错,凭他本事,只是想着吓吓你,应该不难办到。”
她心下微讶,看来“赵高”重生的时间并不长,且远在楚国。一时恍然大悟,难怪纸条之后就无动静。原来,是他鞭长莫及。
“在他一番说动下,芈晅自愿入秦。这咸阳宫里,还有谁比他更熟悉。上次你遇袭之事,幕后之人,定是他无疑。”
“赵高”对她抱着必杀的决心,一次诬陷不成,这次竟然冒险,直接来取她性命。
她刚缓过情绪,喃声道,“在宫中便动手,他是不是感觉到自己将要离开了?”
不然怎么可能贸然毫无准备自己动手?
赵政有几分恍惚,“或许是,那婢女应是真的疯傻,不停说身体里有两个人,喊着自己才是中书令。如不是手脚被缚,现在约莫已经撞死了。”
一边喊自己是中书令,一边怒斥朝中的赵侍郎,其实是一女子,还有些旁的惊世之言。语无伦次,但每一样都令人心生警醒。
尉仲当时在狱中听到这一嗓子,吓得魂都飞了。赵政过去,听了一整出,并未现身。待他出来,那婢女已被正法,再不能口吐一字。
“他怎知我是女子?”她有些糊涂,难不成对方还真看了这一世?
“这其中缘故,应该只有他一人知。”至少疯疯癫癫的婢女,是讲不明白了。
赵高玩笑着道:“此事已了,往后,我可安心好眠了。”
赵政屈指敲敲她的额头,假意气道:“原来你当真不信我可护你。”
“大王以后再敲,我便会还手了。”她揉着额角,嘟囔道。
“寡人恭候赵侍郎。”他低声一笑,甚是期待她还手的神情。
她抬眼望着赵政宽阔饱满的天庭,手指轻动。总有一天要揍到你,等着瞧。
她一恍神,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两人真要你一指,我一指地闹起来,不会像新闻里的男女真的演变成打架吧。毕竟,人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好胜心。
特别是大王。少时明明不喜吃辣,为了不落面子,硬生生练了出来。那年在田中割麦,连晒伤了也没歇下,非得做坚持到最后的人。
真打起来,大王可怕的胜负欲不会轻饶了她吧!
“又再出神。”
额角上继续来一指。
赵高眼一瞪,屈指一弹。不想碰上他抬头,手指冲着他眼睛戳去。赵政一点不避闪,正中袭击。
她慌忙收手,“大王怎不躲?”
戳伤了她可就成罪人了。
“连你都躲,我还有何人可信。”他回答得自然坦荡,仿佛这道理天经地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