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事请先生入宫商议,”尉仲拱手道,“药箱小人已派人去府上送到宫里了,先生随我骑马去吧!”
赵高一怔,赵政病了?
当下说话不便,不好追问,两人弃车,驾马直奔王宫。
入宫后,几乎是脚下生风,一路疾走。尉仲气喘吁吁跟着她,步子实在跟不上了,连忙道:“小先生,小先生,可缓些走。”
她登时愣住,怎么又不急了?
尉仲顺着气口,“方才在宫外,小人还来不及说。这次请先生入宫问诊,身体有恙的,另有其人。”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落在赵高后侧,压低声音道:“小先生今日面见的是大王,具体是何病症,待去了便知晓。公子让小人转告小先生,此番是推行医疗律条的最好时机,小先生定要牢牢抓住。”
尉仲说完,示意右转。这次去的,不是赵政的栎阳宫,而是章台宫。
走出廊道,尉仲先一步入内禀告,须臾,守门的侍人听到准许拜见的呼声,伏下身为赵高脱履。
殿内有人高低起伏的说话声,她垂下视线,道:“小人赵高,拜见大王。”
“小先生来了?”正首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语气里还带着迫切。
赵高意外秦王看到她来,竟分外欣然。她有些错愕,余光发现四下只有一位老巫,
上首的秦王朝着她走过来,端量她一番,“寡人听闻咸阳城这两月有支称是义诊的小队,是先生领的头,今日一看,小先生果真是年少志高,日后不可限量。”
赵高内心:您客气,不敢当不敢当。
嘴上忙道:“谢大王谬赞,正是有了大王这般贤君明主,才能有我辈精艺向善的机会。”
秦王对这套很是受用,乐道:“小先生说话悦耳,难怪能得呂相和公子的夸赞。今日寡人既然请先生来,确是寡人身有微恙,还请先生一观?”
赵高对秦王瞬间有了新的认识,这位庄襄王在历史上应该是吕不韦,赵姬和赵政之间的配角戏份,提到他时,大多说他耽于享乐,沉迷美色。形象一笔带过,模糊不清。真正接触发现,秦王还有那么些爽直。
至少,没讳疾忌医。
秦王向后抬手,授意一旁的巫医和侍人全部退下,老巫者离开前深深睨她一眼。
秦王环视一圈,上手拉过赵高,就着她的身高矮下身子,悄声道:“小先生可能治痔瘻?”
赵高心里一咯噔,痔瘻?
痔.疮?
秦王身为一国之君,乍然和她谈起这个,表情未免有些尴尬。
“寡人近来被这痔瘻惊扰的疼痛难忍,左立不安,”可能是小先生的美名给了他信心,秦王莫名想吐苦水,“且有日渐加重的势头,如此体况,这叫寡人如何专心处理国事?小先生若能去寡人痔瘻之痛,寡人重赏你五百金!”
五百金?秦王委实大方。
赵高撇下为难,直接道:“小人有几问,涉及大王私隐,若要了解病症,彻底根除痔瘻,还请大王如实告知。”
秦王哪能管得了许多,赶紧让她快些问,随意问。
赵高一咬牙:“大王更衣时,是否带有血渍?”
秦王:......
有了第一问打头,后面的问题便显得没那么惊悚。
秦王自发现痔瘻起,听到的无非两种法子。宫中有人说可吮痈舔痔,仅能缓解,是为下策。无奈厚赏之下,难有几人。巫医中,有人提议用活犬膀胱,施切除术,但一旦失败,必会性命难保。
一时间,众人左右为难,秦王夜不能寐,猛然听赵政提起吕不韦得某人诊治,顽疾转好。登时想到自身,立马命赵政请人入宫。
秦王几乎是有问必答,提到难以启齿的地方,犹疑片刻后,仍是如实相告。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赵高替他把完脉,心中大概有数,“小人今日筹备不足,只能明日再为大王入药了。”
“小先生打算如何治?”秦王对治疗方法还有些犹豫。
赵高:“一是外用,二是熏洗,三是内服。”
秦王不确定能不能成,反正她说能行,还不是前面二法。萤火之光,也算余晖了。
“善,先生再拿上腰牌,出入更为方便,”他朗声唤来殿外的侍人,递来一块腰牌,“方才,寡人与先生所说的。”
赵高心领神会,“小人师训有云:需慎守病者及家人秘密。若有违此誓,后生恶疾缠身,生死难安。”
“哈哈,”秦王拍拍她的肩,“但愿阿政和呂相未错看你!”
尉仲送赵高进去后,一直守在殿外,她出来时,尉仲立即迎上去。
“小人送先生出宫。”
赵高随他往外,随口问:“尉仲,公子怎么说这次是我的时机?”
尉仲一愣神,低声道:“宫内口舌不一,哪里有真正紧的。”
第20章 帮忙否
章华台的偏殿便设有汤池,四壁墙砖精美,里外一大一小两个浴池,终日供着温汤,缭缭白烟弥漫,捂着热气。
秦王为难地看了眼汤池,又望向赵高,“汤池宽宥,寡人浸在里头也会舒适些,先生不若再去配几贴药,寡人让人煮了再兑入汤池也可。”
“大王不可,”赵高垂首,“汤池虽好,却极易散热,使药性散发,无法集中患处。”
她默默加上一句,“大王若是想迅速除患,汤池必不可取。”
秦王对她带来的熏桶真无好感,他要坐在上头,宛若无齿稚儿挤在浴斛中。莫说是一国之君,寻常男子也不能这般形象吧!
秦王方要开口,□□猛地蹿起熟悉的刺痛。那疼痛来势凶猛,毫不讲理。他拧紧眉心,大手一挥,“罢了罢了,快,按先生要求置办熏桶!”
侍人鱼贯而入,提着早就煮得沸腾的褐色汤药,倒进桶内。秦王慌不择路,急急步入屏后,由宮婢除衣。
半晌,里头传出一声长长叹息。
“先生,”秦王扬声唤她,随而清了清嗓子,对殿内众人道,“除先生外,其他人去殿外候着。”
赵高待众人退下,暗暗吐出一口气,扭扭僵直的脖颈。
王宫里的婢女和侍人,即使看着眼睛都垂到鞋底了,余光却比扫描仪还灵敏,你脸上有什么表情,行为举止有什么失仪,每一样都逃不过他们的搜索。
趁着秦王待在里头,一时半会出不来,她终于有机会放松放松了。
“先生,”秦王手肘杵在膝盖上,手托下巴,“你这药浴要熏几何,寡人才能痊愈?”
赵高揉着大腿,“回大王,此症每人有不同,小人不敢贸然定论。”
秦王单手挥挥眼前腾起的烟雾,“寡人想知道,除此外,可还有其它缓解之法。”
她捂住打完呵欠的嘴,定了定神,“倒是有种手法。”
“先生说说这手法。”
秦王来了兴致,想着反正无人窥见,慢慢伸直双腿,小心着不使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抻直腿,耷拉下肩,后方逐渐湿润的舒缓,秦王不由地闭上眼,手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膝盖。
按摩的手法很简单,赵高三言两语解释完,秦王倏尔展眉,挺直身子,道:“真有这样的奇效?”
赵高以为秦王是病急乱投医,抓了浮木不管是何物,什么都想尝试一下。遂告诉他,这不过是用于缓解,按时熏药和服用药丸比这可有用。
“这也无碍,”秦王不甚在意,若有所思道,“先时,寡人还有些不舍他们,听了先生此法,寡人倒知道该如何做了。”
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赵高没多想。秦王再问,“那先生可带了所说的按摩药油?”
赵高忙回,带了。
眼角随即一抽,不会让我帮忙按吧?!
脸立时有些扭曲,她发现自己还没真正调整至医者的身份。
“先生。”屏后秦王兀的叫她。
她蓦地一震,“小人在。”
秦王挪了挪臀,他拍拍大腿,“先生可为乃父治过病?”
完了完了,赵高心下惶惶,一边是为医操守的呐喊,一边是羞.耻心的拉扯。
“家父偶有小恙,会按小人出的方子喝药。若是需卧床,小人和家弟共守之。”
“那先生若病了呢?”秦王问。
赵高敛神,“小人大多自诊,若是恶疾,家母和家弟也是轮流看顾。”
刚穿来时,她身子虚,赵母生怕她眼白一翻就此了去,日夜守着她。她顽强的挺过去,自己给自己开了副药。后因药材名称和药物剂量与秦国没对上号,硬是由赵父背着去抓了副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