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日的事,禾苗匆匆下床。
推开门,守在门外的宫娥屈膝行礼,问礼道:“定鼎元君。”
禾苗躬身还礼后,开口道:“请问仙子,此处是何地,我为何在此,可有见过琅/玕将军?”
宫娥道:“此处原是花镜元君的府邸,琅/玕将军今日清晨带您过来后,已经更换了牌匾,这里现在是仙君的府邸,定鼎圣宫。”
看来无妄海的事已经彻底平息了,禾苗问道:“你可知,昨日之后,石玉去了何处?就是前几日主理上界的帝君。”
宫娥道:“琅/玕将军将他关到生魂鼎里去了,元君不用担心。”
石玉被关了,她如何能不担心。她忙问道:“琅/玕将军现在何处?”昨日的事像毛线团一样搅在一起,她怎么也想不通。可当务之急,是劝服师尊,对石玉从轻发落。
她的反应在宫娥的意料之外,宫娥愣了片刻,垂眸道:“将军说让您好好休养,他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禾苗扬起了脸,看向尽在咫尺的蓝天,抬手,灵力化剑飞出,剑飞到一半就被无形的屏障拦住了。
她被软禁了。
昨日耗费太多,她根本无法逃离。
禾苗问道:“琅玕将军打算如何处置石玉?”
宫娥垂眸不语。
禾苗一颗心沉了下去,她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宫娥屈膝跪在了地上,沉默不语。
禾苗飞身而起,她划破了手掌,将血气源源不断的渡到了结界上,这结界是师尊亲手设的,上面发生异动,他能感应到的。
她相信师尊一定不会狠心看她自尽。
血气流失,她连浮在空中都快要做不到了,泪水从眼角滚落。她做出了决定,若师尊不来,她就陪着石玉一起去死。
腰上一重,她被托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眼前浮现一张孤傲如霜的脸,白无忧抱着她落地后,迈腿往屋内走。
禾苗仰着脸看他,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问道:“师尊,你,你是不是……翀炉……你……有没有……”有些事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可她一直不愿去相信,不愿去接受。
白无忧将她放在了榻上,将她的手握进了手心,她掌心的伤迅速愈合了,他坐在榻边看她。
禾苗看着他,哽咽道:“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害石玉,为什么?”
白无忧看着她,一双眼慢慢湿了,眼泪从眼眶滚落,他喉结滚动,似是要说什么,可还是没有开口。
“师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无忧看向她,抬起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伏在她的肩上,低声抽噎。
禾苗微微一怔,而后,慢慢抬起了手。禾苗察觉到她的手搭在他背上的一刻,他的哭声有一瞬间的停顿。
难道?
这绝不可能。
待到白无忧的抽噎声慢慢停了,禾苗缓缓道:“师尊,我成亲了。”
“忘记石玉吧。”哭过的声音带着哑,全无平日的半分凌厉。
禾苗犹如置身冰窖,她后背发寒,她伸手推他,白无忧松开了她。
四目相对,禾苗道:“为什么?”
白无忧缓缓道:“你知道他杀……”
禾苗径直打断他,她道:“师尊分明知道他为何杀人!”
白无忧道:“他是为了权利,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了任何人。”他语气和缓。
禾苗看着他,泪水再一次上涌,她唤道:“师尊。”她在唤眼前人,却也不仅仅是在唤他,她在唤以前的师尊。
白无忧再次道:“忘记石玉吧。”他站起了身。禾苗急忙将他的衣袖抓进了手心,她仰着脸,道:“放过石玉,师尊,求您了。”
白无忧看向她,道:“神君们都候在广场上,他们守在那里,要亲眼看着石玉死。松开吧,我得过去了。”
☆、君恩难报
“昨日我耗尽神力救了他们所有人,我去求他们,让我去求他们。”
“你想替石玉去死,可即便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石玉。别去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白无忧一句话点醒了禾苗,求神君们没有用,只有他们能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他们才能放过石玉。“师父说过,生魂鼎是神族至宝,可集天地灵气,炼化万物,石玉灵力深厚,若将他的灵力赠与神君,他们一定愿意饶恕石玉。我是石玉的师父,石玉犯错,我来掌罚,合情合理。”
白无忧道:“然后呢?”
禾苗看到了那双寒眸里的杀意,她道:“废去修为的石玉对师尊没有任何威胁。求您了,让他活下去,放他一条生路。”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她想到了,可她却始终不愿意相信,此刻亲耳听到,她依旧震惊,十八年来,师尊对她从没有表露过半分的爱意,他对她,从来都是严守师徒之礼。
禾苗眼中的泪一瞬间散了,没有悲伤,没有怯懦,一张清冷矜贵的脸上唯有坚定,她道:“弟子定当处理好此事。”
白无忧盯着她许久,嘴角慢慢荡开了笑,他道:“走吧。”轻轻一声,带着几分欢喜,他的眸中星光闪耀,禾苗的反应让他误会了。
禾苗看着白无忧,她本该恨他的,可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神情,却有些难过。禾苗跟在了他的身后,道:“师尊,孑遗君与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杀了他。”轻轻一声,带着冰冷的恨意。
禾苗原以为是两人联手,可现在看来不是。禾苗又道:“那师叔呢?师叔向帝君报信,毁去修为是不是师尊指使?”
白无忧轻蔑道:“他向帝君报信,肯定是想邀功,又自毁修为,肯定是因为害怕石玉会杀他,他这个人贪生怕死又好色重欲,不足与谋。”
“我原以为师叔是师尊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她见到过他们一起下棋垂钓,闲谈漫步,原来那些友好都是师尊装出来的。
“我多次提醒你离他远一些,是因为我早识破他是帝君的人。”
师叔竟是帝君派来监视师尊的,她丝毫没有察觉,这么多年,她对最亲近的两个人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是他们的演技太好,还是她的洞察力太差。
禾苗心中的疑问太多,她捋了捋,挑着师尊有可能会回答的问题问,她道:“姜陆到底是什么人?”
“我原本以为他是孑遗君。”
师尊误以为姜陆是孑遗君,才提醒她提防姜陆。师尊在认出孑遗君的情况下,却不敢出手,甚至都不敢揭穿他的身份,如此说来,师尊是有把柄落在孑遗君手上的。
禾苗细细想了想与孑遗君的匆匆几面,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抬手拉住了白无忧的衣袖,立在了原地。
白无忧停下了脚步,回眸看她。
冷峻的寒潭面,澄澈如湖的凤眸,一副玉洁松贞的君子模样。
禾苗一开口,泪就落了,她道:“师尊,你养我,是不是……我……”她说不出口,要她如何相信。
白无忧的手落在了她的背上,将灵力缓缓渡给了她。
禾苗仰着脸看他,哽咽道:“我是师尊的炉鼎,还是送给孑遗君的炉鼎?”悲伤淹没了她。
她原以为她是天之骄子,是可以匡扶正道、救助苍生的神明,可到头来,她只是一个炉鼎,是床榻上的玩物,是修炼功法的法器。
白无忧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和缓但坚定,他道:“你是禾苗。”
“师尊的生魂鼎从何而来?”仇恨在她心里发了芽,生了根,她目光冰冷。
白无忧看着她,安静很久,他道:“广场还去吗?”
已经停息的泪一瞬间又涌了上来,只是一想到石玉,她就觉得难过,石玉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认识她,人生就被搅得一团糟,毁尽前程,遭万人唾骂。
禾苗藏起了眼里的恨,她觉得自己太蠢了,惹怒师尊,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她往后退了半步,躬身行礼,道:“我会废去石玉全部修为,让师尊满意。”
“你的状态很不好,还是我去掌罚吧。”白无忧伸手扶她。
禾苗恭敬地曲着身子,她道“师尊,我与他毕竟是同床共枕的情谊,我想亲自做个了断。”
“你在恨我?”
禾苗屈膝跪地,道:“弟子这条命是师尊给的,师尊对我恩重如山,弟子定当削骨还肉以报师恩。”
浸满失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白无忧缓缓道:“你还是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