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梦瑶对着公孙信笑了,那是一个十分明朗的笑,她眼中的悲伤消散殆尽,她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仰着脸道:“仙长曾说我可以成仙的,可谁知我十七岁就做了鬼,做鬼的日子太长,都记不清多少年啦。”
公孙信抿着薄唇,看着楚梦瑶,神色清冷。
楚梦瑶将上官铮给她编的长辫垂在胸前,她往前迈步时,长辫随着她红衣的衣摆一起摆动,粉色的蝴蝶结落在裙角,添了灵动。她只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下了,她将双手勾在了身前,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她羞涩道:“可否再唤一次我的名字?”
公孙信抿唇不语。
楚梦瑶抬起了脸,她看了他许久,蹲步行礼,笑着道:“南陵囯相国嫡女楚梦瑶有礼了。”
公孙信抬了抬手,似是要还礼,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楚梦瑶抬手拂过长辫,将一根乌发缠在葱白的指尖,她往前又走了一步,立在了公孙信的近前,她笑着道:“今日,只求仙长伸出手,让小女子将这发缠在仙长的食指上,以了却我这经年的痴心妄想,圆我年少时做的荒唐梦。”她仰着脸,一脸期待。
公孙信迟疑片刻,可最终还是抬起了手。
楚梦瑶手中的乌发一圈圈绕过了公孙信右手的食指,打了一个死结后,抬起了脸。她脸上的明媚一瞬间消失,她的手指钻进了他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去环他的腰。乌云蔽日,恶风嘶吼,楚梦瑶的周身燃起了业火,她疯狂道:“我们一起死吧。”
公孙信任由她发疯,由着她抱着他,他道:“这对本座无用。业火燃尽,你永无来生,将火灭了。”
楚梦瑶周身的业火熄灭了,她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抽出了与他十指相扣的手,退后一步后,扬起了脸,勾起唇角,冷笑一声,道:“无用吗?”
公孙信的右手突然颤抖起来,他食指上缠着的黑发变成了符咒,黑气从符咒中爬出,沿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去。他一边用灵力压制,一边看向了上官铮,轻启薄唇,寒声道:“云程小儿,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本座!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穹苍真君的意思?!”
豆纤纤袖中的手蓄势待发,楚梦瑶被夺灵宝修为尽失,如今却能对上界十二仙之首施下恶咒,靠她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的,她的头发上被三师兄施下了术法。
只是,这样大的事,三师兄事前却不透漏给她半句,未免让人心寒。况且,算计十二仙之首,这是会祸及宗门的滔天大罪,三师兄当真是什么也不顾了吗!
上官铮跪地俯首,道:“我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这事与我无关,更与我家师尊无关,请星君恕罪。”
“竖子狡诈!”公孙信抬手,灵力化掌,袭向了上官铮。仙人一掌,威力无穷,豆纤纤急声道:“三师兄,快躲。”
上官铮避也不避,他伏在原地。
楚梦瑶抬起手臂,她身上的红衣变成了血衣,鲜血从她的脚下四散开来,结成了法阵,她道:“乾颠坤倒,神没鬼出,祭!”
白日变成了黑夜,阴风嘶吼,地面铿铿作响,无数邪祟爬出了地面,袭向昏迷的信众。邪气化刃,沿着楚梦瑶的发根处削落了她的乌发,乌发落下后,游向了公孙信。
豆纤纤从袖中甩出黄符,弯腰捞起了上官铮的胳膊,拉着他,往后滑步,躲开了掌风。地上被炸出了一个大坑,烟尘四起,豆纤纤睁眼眼睛说瞎话,她喊道:“师兄并不知此事,还请星君宽恕。”
为镇压恶灵,宫观多建于乱葬岗上,楚梦瑶此刻召出的邪祟,皆是怨念深重。豆纤纤拉开上官铮后,就急忙去救人了。
公孙信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宫观中,他道:“本座不曾亏欠你分毫,你现在这样与本座无关,放弃怨恨,安息吧。”
楚梦瑶勾唇冷笑,悲愤怒吼,“不曾亏欠,与你无关,你如何说的出口,我被囚巫山!半生为鬼!”
公孙信并不出手,只是身上的黑甲发着金光,他寒声道:“云程,此女谋害本座,罪无可恕,她是你南陵臣民,你送她一程。”
豆纤纤一边救人一边看向了上官铮,她想要看清上官铮到底想做什么。三师兄若只是想要报夺妻之仇,与公孙信堂堂正正打一场就是,又何必引来这些邪祟,此刻邪祟被阵法困在宫观中,可若司正星君受了伤,维持不住阵法,邪祟逃逸,这满城的百姓都危险了。
上官铮依旧站在豆纤纤拉起他的位置上,他一直静观着一切。此刻闻言,他眯着眼笑着看向了公孙信,他道:“事情已然如此,无论我如何说,星君也不会信这事与我无关了吧。”
豆纤纤心上一惊,三师兄这是要与星君撕破脸了,惹下如此大祸,师尊怎么办?宗门里的弟子怎么办?与司正星君为敌,就是与上界众仙为敌啊!
要放弃三师兄吗?可三师兄待她的好,她都记得。可若站在三师兄这边,司正星君定会以为今日之事是师尊的意思了。
怎么办?
☆、司正圣宫公孙信
若不是还要救百姓,手忙着丢黄符,豆纤纤一定要纠结到咬手指了。
公孙信寒声道:“本座给过你机会了。”他抬手指天,阳光透过了乌云,他喝道:“和光同尘,一场空。”
司正星君这是要化去宫观中的一切生灵!是了,仙人眼里,凡人如蝼蚁般,他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豆纤纤摩挲着右手食指,无声道:石玉,对不住了,又要用你的灵力了,往灵力中加了一滴自己的灵血后,她飞身而起,迅速结印,一个个小小的结界将宫观内所有活人的罩住了。
上官铮飞身而起,提笔挥洒,举着一柄黑伞落在了楚梦瑶的身旁,将伞举过了身旁“人”的头顶,他立在了血阵中,墨色从他的脚底散开,与血色交织在一起,快要被日光化去的邪祟瞬间又精神抖擞起来。
双方灵流相撞,不分伯仲。
上官铮高声道:“纤纤,今日公孙信不死,逍遥宗必遭大祸,他已经被我锁住了,你去杀他。”
豆纤纤将心一横,召出了霸天剑,飞身上前,从背后袭向了公孙信。在剑将要搭在公孙信脖颈上的一刻,束缚着公孙信的发被断裂了,上官铮与楚梦瑶被灵流击中,向后踉跄了。公孙信转身,抬手,两只手指夹着了霸天剑的剑尖,使劲一震,霸天剑的剑身碎成了片。
这可是六师兄赠她的灵宝,竟只一击就碎了。公孙信另一只手抬掌推出,豆纤纤躲避不及,只能滑步往后飞出。
上官铮提笔挥洒,一堵墙出现了豆纤纤与公孙信之间,承下了掌风后,顷刻消失,无数墙面落在了宫观中,形成了迷宫。上官铮握住了豆纤纤的手腕,道:“我们一起想办法破开上方法阵,逃回宗门,今日之事只是误会,师尊不会不管我们的。”
豆纤纤抬起脸望了上官铮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站着的楚梦瑶,道:“回去?”这样逃回去,三师兄是要逍遥宗与上界为敌吗。
公孙信扬起脸看向了宫观上方,“是我低估了他的修为,必须得马上回去了,否则,你我性命堪忧。”
豆纤纤看向了楚梦瑶身上的红衣,她清楚看到了红衣之上流淌着的血水。那日,马溯说用紫河车维持容颜是由巫山山鬼而始,如今看来,楚梦瑶不止取紫河车,更会吸干那些人的血。
豆纤纤看着楚梦瑶,话却是对上官铮说的,她道:“三师兄,为今之计,只有将巫山山鬼交给星君处置,我们诚恳赔罪,才有可能平息星君的怒火,我们此刻若是逃回了宗门,事情就说不清了,即便星君今日不发作,来日,也定会给师尊小鞋穿。”
楚梦瑶抿唇不语,一脸寒气。
上官铮抬手捏了一个指诀,灵光直击豆纤纤的面门,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纤纤,该回家了。”
豆纤纤看着上官铮,道:“师兄,离魂咒对我无用,现在不能逃。只能将她交出去,然后我和你受一场重罚,废去修为也罢,打成残废也罢,我们都得受着。师兄,我们得罪的是司正星君,是上界十二仙之首,他现在用法阵罩着宫观,是不想此事被其他人知道,他是在给我们机会,师兄,你能明白吗?”
上官铮看着她,笑着道:“可是纤纤啊,我不能将她交出去,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