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琮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宁静幽深,轻声问:“光是喜欢就够了吗?”
朝星愣了。
她没有想到陈宗琮会说这样的话,或者说,她甚至没有期待陈宗琮会“喜欢”她。
……也许只是一时的留恋和眷顾,出于兴致逗小女孩开心而已。她并没有想过未来,因为她根本不认为会有未来。
所以,喜欢已经是奢望了。……怎么会不够呢?
陈宗琮看她出神,就已经将她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其实有点恼。因为好像无论和她说多少次,她都不记得。明明很久以前就告诉她,永远,将自己放在首位。
但又不忍心再板着脸教训她。兴许是年纪大了,真见不得她流眼泪。她的一滴滴眼泪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头,疼得慌。
很想告诉她,不要总是胡思乱想,心里有疑虑,可以说给他听。
也想告诉她,他是真心实意地准备和她走下去,只要她不放手,他乐意承诺一个未来。
更想告诉她,他不只是喜欢她,或许爱她。
但爱这个字对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未免太过沉重,让他很难开口。
只好,先经营眼下的感情。
平生三十五年,没谈过这样耗心费神的恋爱。
他半是玩笑半是警告地说:“再哭下去眼睛就肿了,回去怎么和你爸妈解释?”
朝星胡乱地把眼泪抹满脸。
陈宗琮无奈地看她,自去找湿巾给她擦脸。小姑娘乖乖坐着不动,只一双眼忽闪忽闪地看他。
……有时真会生出一种在养女儿的错觉。
朝星年轻的脸上是满满的胶原蛋白,皮肤又滑又嫩,捏起来手感像刚刚做好的卤水豆腐。有点上瘾。
她往旁侧躲了躲,不大喜欢他这样拿她当小朋友逗着玩,“您不要再捏了。”
揉揉脸,“捏肿啦!”相当夸张的指控。
陈宗琮笑一笑,听她吩咐,收回手。又问:“还有心情散步么?”
“有的。”
于是再次开车上路。
在停车场把车停好,与她挽着手在沿河畔修筑的走道上漫步。
朝星向他介绍,这条河叫凌水河,是宜城的母亲河。整条河水穿城而过,为许多重工企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前些年污染有些严重,但在政府治理下,已经逐年好转。
她对家乡有很深的归属感,提起宜城的时候很是亲切、留恋,“您知道吗,我小时候总趁冬天来这里滑冰车,十块钱能玩到累瘫。不过长大以后就很久没有来过了……混在小朋友里,总觉得不好意思。”
陈宗琮耐心地听她讲,脸上是长辈才会有的微笑,“你现在也是小朋友。”
“我不是啦!”她小声又急促地反驳,“我已经是成年人。”
他摸一摸她的头,微笑,“好。”
分明还是拿她当小朋友。
朝星撇开他的手,双手插兜,气鼓鼓地看着他。
无奈,陈宗琮只好哄她,“你不是小朋友——我错了,好么?”
还没等朝星说话,路过一位老大爷笑眯眯地开口,“哦呦,小姑娘和家里大人闹脾气呀,这可不得了。”
完全是出自长者的善意和宜城人溶在血液里的热情才会接这句话,倒让朝星霎时红了脸。
她是那种乖巧的长相,扎起马尾辫,看起来就是学校里不惹事只学习的乖乖女。说她是高中生也不过分。
而陈宗琮,他的样貌不能完全体现年纪,只是眼角终究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又端得沉稳的气质。
被误解成的大人和小孩的关系并不意外。
他虚揽过朝星的肩头,得体地回应,“让您见笑了。”
而后点头致意,便带着朝星继续向前走。
她仍沉默。
陈宗琮低头看她,手伸进上衣口袋里去寻她的手,笑道:“不高兴了?”
“没。”她哪有这样小气,只是因这误解全在情理之中,让她有些沮丧。
“以后,会不会还有好多人误解我们的关系?”
“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他常年身居金字塔的顶端,很少会真正关心下面几层人的想法。
但朝星自认做不到,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忽然斤斤计较起来,“您以前总说我是‘亲戚家的小孩’。”
而他有意逗她,“你确实是亲戚家的小孩。”
朝星有真的要生气的趋势。
陈宗琮补充道:“可是这没办法阻止我喜欢你。”
火气又降了下来。
陈宗琮笑着,将她往怀中按了按。
从前,他也很在意这个“亲戚家小孩”的身份,在意长幼之间辈分的差距,在意自己这样做是否不合道德和礼数……
但他发现,他更在意朝星。在意她是不是高兴,有没有流泪。
一切的隐忧都化作对朝星的“在意”,他认为他应该对她、也对自己的这段感情负责任。
有一种宿命如此的无力感,有些事物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奇怪的是,一贯要牢牢掌控生活的陈宗琮,竟然不排斥这种无力感。
他说:“朝星,我喜欢你这个人,与其他任何事情都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好奇什么叫做“乖乖女长相”,请参照作者。(手动狗头
我不是,我没有,我开玩笑的,我不配。(捂脸
☆、C29
陈宗琮总是有本事让她心跳的速度失控。
朝星别过脸,与他携手往前走。她的耳垂像颗红豆,陈宗琮抬手去碰,小姑娘便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跳起来。
真实又可爱的反应,实在太讨人喜欢。
陈宗琮嗓音带笑,在朝星听来是很莫名的一句话,“你真可爱。”
但她决定接受这份赞美。
往前走不远,是由疑似铝制板围起的一大片冰面,在沿河堤处,整齐地摆放一排冰车。
今天是年初一,在公园闲逛的人不算多,也就没什么热闹的氛围。
朝星说,现在的小朋友都不喜欢玩这种游戏了,她小的时候这地方总人满为患,多到可以玩碰碰车。
话里奇异地流露出一种沧桑感,惹得陈宗琮发笑,调侃的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好像她有多大年纪,还口口声声叫别人小朋友。
两人边走边聊天,大多时候是朝星说,陈宗琮默默听。她像只小麻雀,有好多话说,一直说个不停。
有时说生活中遇到的趣事,有时说困扰到她的烦恼,也提一些在课堂上老师讲过的真实案例问他的看法。
只有她提问,陈宗琮才会表达自己的看法。
这和她身边许多充满表现欲的男生截然不同,而且他实战经验丰富,总能一语中的,使朝星有醍醐灌顶之感。
陈宗琮乐于回答他的小姑娘的问题,与此同时也很好奇,“你现在已经对所学的专业产生兴趣了?”
朝星眨眨眼,“算不上有兴趣吧,只是觉得,您是最优秀的老师,如果有机会向您提问而不充分利用机会,会感到浪费。”
他失笑,顺道关心她的学业。
“其他还好,但我学不懂微积分。”她垮下脸,“高等数学太难了。”
陈宗琮说:“还好吧。”
朝星说:“您一定是理科生。”
“事实上,我本科学数学。”
“啊!”朝星大吃一惊,“可是百度百科都没有写!”
陈宗琮垂眼看她,促狭的笑意,“嗯?”
朝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赶紧转移话题,“那您为什么要选择学数学呢?”
她的手段拙劣又明显,但陈宗琮不和她计较,温声解释着,“最初,我想走学术这条路,研究数学问题能让我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
朝星看他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但是后来,你知道的,我父亲身体不大好,很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出国学习管理。”
他在讲这些时是很平静的,没有表达出遗憾或者后悔的情绪,这让朝星不解。
“在刚刚得知我被调剂到不喜欢的专业时,我哭得很惨。”
陈宗琮明白她想问什么,“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从来没有人强迫他去做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陈停云是一个开明的家长,不需要孩子为延续家族的荣光来牺牲自己的理想,所以一直支持他的一切选择。
陈宗琮对此深表感激,所以他认为自己不能回避一些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