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太迎上去,喊声婶婶,请她快坐。
燕回光也打了招呼,才轮到陈宗琮。他保持客气和尊重,但没有讨好,“陈总。”
陈宗琮和他握手,“您客气。喊我名字就好。”
燕回光有困惑。在和陈宗琮打交道之前,自然要了解他的喜好。
因此燕回光得知陈先生不喜谄媚,故而保持有礼有节的姿态。可是,从每个人的口中,听到的都是诸如“陈先生并非一个好打交道的商人”这般论调。
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又何而起?难道是因为这是生意以外的接触么?
陈宗琮落座时,看见一旁的衣架上挂一件白色羽绒服,根据大小判断,只能属于朝星。
正在猜测她的行踪时,门外响起少女的声音。
“妈,我——”
说话声戛然而止。
燕太太让朝星进来,给长辈问好。
她按着辈分,一个个叫过去。到陈宗琮,显然有些犯难。
没太多时间给她犹豫,只好喊出许久未曾叫过的称呼,“陈叔叔好。”
陈宗琮为此挑眉。
她身上这件颜色鲜亮的毛衣,实在太过扎眼。陈宗琮想,也许以后不仅夏天是樱草色,连冬天也要变成这抹颜色。
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晚上好。”
不出意料地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一言难尽。
座位安排很妙。朝星恰好就坐在他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正和蒋妈妈聊得开心的小姑娘。
陈先生在心情好的时候会格外好说话,于是三言两语间,和燕回光议定,过阵子派遣工作人员来宜城考察,如果合适,就可以正式签订商务合同。
能搭上景和集团无疑令人欣喜,燕回光不吝啬于表达这份心情,“陈总,谢谢您。”
陈宗琮仍是笑,“您真的太客气了。”
这顿饭朝星真是吃得不自在极了。
既忍不住不去看看陈宗琮,又担心自己行为举止有什么破绽,平添麻烦。在这样复杂心情里,还要分神应对蒋妈妈的关怀。
她自问没有这么大本事,这场面简直太为难她。
反观陈宗琮却镇定自如,极坦然的样子。偶尔发现她在看他,也不避不让的和她对视,温和地笑,再移开视线。
朝星感到不平衡,这就是久经酒局的成熟男人的反应吗?
她撇撇嘴,盯着已经从她面前溜走三次的雪绵豆沙,准备抓紧机会夹一枚放进碗里。
在长辈的聚会里,实在轮不到她转动餐桌。
可是这一次,那碟雪绵豆沙还是飞快从她面前溜走。
在彻底放弃搁下筷子之前,转盘停住。
朝星得偿所愿。
抬头,想要看看是谁如此善解人意。正好看见陈宗琮手按在玻璃转盘上,看也没看面前是一道什么菜,便夹起来放进碟子里。
注意到朝星看他,才弯一弯唇角。
没声张,朝星在桌子底下按手机,给他发过去一句谢谢。跟着一个少女拿着拉拉球跳起的表情包。
陈宗琮低头查看消息,但没回复。仍按着转盘,无声询问她还要不要。
朝星再夹一枚,对他快速地眨眼。
他收回手。
整个互动的过程都不动声色,没被人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也多半会认为是巧合。
可是在朝星心里,缺
却升起一种隐秘的刺激——像偷情。
她摇摇头,把这荒唐念头从脑海里清空。
似乎找到了可以偷偷和他交流的方式,一连串发过去好多消息。
燕朝星:你都不回复我的吗?
燕朝星:气鼓鼓.jpg
燕朝星:陈先生?
……
陈宗琮的手机被他按了静音键,但不住弹出地消息提示还是容易引起注意。
燕回光问:“您有事忙?”
他笑着说声稍等,拿起手机,在她注视下打字:消停点。
……哦。
作者有话要说:我保证,陈先生绝对没有对郑小姐念念不忘。对天发誓。(严肃脸
☆、C24
朝星通过洗手间的镜子看见陈宗琮。
惊喜地回头,“您怎么出来的?”
陈宗琮回答:“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就是怎么出来的。”
朝星有小心思被戳穿的尴尬。
她实在不耐烦在听不懂其他人在聊什么的餐桌上干坐着,于是一直喝果汁,直到被她摧残的膀胱不堪重负,她得以心满意足地暂时逃离。
“不喜欢?”陈宗琮摸着她长发,低头问她。
指的应该是这场以聚餐为借口,实际是谈生意的酒局。
“嗯。”她应答,又想起什么,说,“也不是,所有的都不喜欢。”
陈宗琮猜到她指什么。有意逗她,“叶一鸣在席就可以?”
先是撒娇似的搡他一把,又认真说:“我认为,在某些方面,叶先生是优于您的。”
“这我承认。”陈宗琮是彻头彻尾的商人,而叶一鸣骨子里镌刻来自他父亲教导出的正直。
“向他学习,不要像我。”
得到他如此认真的答案,朝星反倒不好意思,小声嘟囔,“您也很好。”
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陈宗琮无奈,只得顺着她说下去,“我知道。”
洗手间并不是久留之地,在和她说几句话以后,陈宗琮表示,“我得回去了。”
朝星立刻说:“苍天作证,我肚子痛。”
陈宗琮被她逗笑,“你打算在这里躲多久?”
“等到散场?”
他点点头,“立刻就散。”
朝星以为他是说笑的,收到母亲的消息时才意识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回到包厢里时,陈宗琮正对她父亲说:“临时有事,实在是抱歉。如果有机会,再向您赔罪。”
燕回光嘴上应着“哪里”“不必”,心里的疑惑已经到达顶点。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陈先生会对他这么客气?简直惶恐。
陈宗琮走过来和朝星告别,“再见。”
众目睽睽下,他端得一副长辈的姿态,没引起任何怀疑地进行告别。
朝星不合时宜地想,他道行实在太深。
蒋妈妈住一楼,带一间小院,陈宗琮在进门前,留下思愿,说有话和她讲。
思愿留步,等他开口。
没人过问他方才在席间说的“临时有事”是什么事。那多半是借口,彼此心知肚明,都以为他厌倦这场合,给大家都找了体面的台阶下。
但陈宗琮知道他是为什么,为谁。
“天挺冷的,我就长话短说。思愿,我向你道歉——你的担忧变成现实了。”
思愿免不了震惊,但反应还在得体的范围内,“你当初信誓旦旦。”
“是我的错。我太早下定论。”
思愿默然,又问:“是谁先开口?”
陈宗琮决定隐去实情,“是我——她会有这样大胆?”
绕着他踱两圈,到底没忍住,有几分怒,“你当初怎么说我来着?你自己记不记得了?怎么,才过去多久,就忘了自己的话了?”
陈宗琮请她稍安毋躁。
“我记得我说了什么,否则我没必要留下你讨论这件事。”
“思愿,你可以怪罪我品行不端,但千万不要认为是她心术不正。”
他低声叹息着说:“我是认真的。”
思愿的语气很急,“从什么时候开始?”
陈宗琮明白她的担忧,“横竖不是那时候。”
其实,在彼此都是成年人的情况下,决定开始一段感情无可非议,但这件事的不同之处在于——
“哥,她才十八岁。又年轻,又不懂事,你真的决定好了?”思愿完全不认为这会是一段长久的感情。
陈宗琮少有的耐心,“当然是决定好,才会和你讲。”
思愿觉得蒋元康说得很对——她拦不住。索性不管他,“那你准备怎么和爸交代?”
“我会想办法。”
“朝星父母呢?”
“交给我。”
她没话说。沉默很久,最后说一句,“你别欺负人家小女孩。”
“你放心。”陈宗琮听到这句话才笑。表示没有别的话说,让她赶快进屋去,免得冻着。
目送陈宗琮钻进车里,自去找住处,思愿才挪动双腿。
只觉得无力。
她这哥哥,在这件事上向来不是听得进劝的主儿。
从前有郑绥绥,现在有燕朝星。
全凭性情,又能有多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