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不纳,就没人管得了她了。
东都怕是要再起波澜。
可祝孟桢却毫无察觉,上山礼佛时依旧趾高气扬的态度。
芙若拎着瓜果香供在后,也不知城里那么多寺庙,圣姑为何非要去梦觉寺礼佛,过个三五天就要上去,未免太勤了些。
可她也不敢问,圣姑自从任职东都执笔后,脾性也跟着地位权势翻了倍,寻常说错话就要被掌嘴巴,更别提质疑她了。
到了梦觉寺后,她没有按照惯例找小泗,而是先去了大悲坛。
她从袖中拿出钥匙,进门之际却犹豫了,那锁上不知何时有了几道划痕,虽然极其细微,但在阳光的返照下显得异常清晰。
有人来过?
真启躲在树后,瞪大了眼睛:糟了,糟了,被她发现了。
他一路小跑去师父的禅房,也不顾师父正与崖望君叙话,聒噪道:“师父,师父,她发现了。”
净涂皱眉:“谁?”
“圣姑。”
“发现什么了?”
“发现有人进去过大悲坛。”
崖望君急了:“我去会会她。”
净涂却将其拦下,道:“还是我去吧,早就想找她谈谈。”
祝孟桢摘了锁子,正准备找净涂问个究竟,他却自己过来了。
她随手一扔,将锁子丢在净涂的脚前:“出家人还行如此苟且之事,怕不会辱没了佛祖,师父若真想进去,跟我打声招呼即可,何必如此?”
净涂不慌不忙,只乖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圣姑误会了,孩子们打扫庭院不甚留心,毛手毛脚间弄坏些什么东西也是有的,既然圣姑提了,我再换把锁便是。”
“不必了。”祝孟桢冷着脸,“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相信师父所言句句属实,是孩子们不小心,而不是其他谁擅自闯进了大悲坛。”
净涂双手合十,俯首道:“没有人进去过。可不知大悲坛中香火所奉何方神佛,竟让圣姑如此紧张。”
祝孟桢冷笑:“我并非紧张大悲坛中的神佛,而是紧张擅自闯进的那人,泄露了天机我可保不了他的性命,以后还请师父替我留心些吧。”
“那是自然。”净涂道,“贫僧斗胆也劝圣姑两句,莫行不义之举,否则,真到大限来临之时,梦觉寺满院神佛也救不了圣姑的性命。”
“你在威胁我?”祝孟桢双眼仿佛含了雪刃,让人不寒而栗。
净涂虽口口声声说着“不敢”,可眼下并无任何畏惧之态,两人僵持了好些时候,都没有办法拿对方怎样,这才散去。
祝孟桢虽为东都执笔,接手掌管一方水土命数,生死寿夭,但月未央先前定下的命轨她统统改不了,要改必须要用月未央的朱笔。
她所能定的也只有月未央卸任之后而生的命格,先前的命策,即便被汝宁王一把大火烧尽大半,她也不能再题,题了也无甚作用,故而不能拿净涂怎样,虽然她民心所向,手握强权,但也不能真的端了梦觉寺,还要仰仗这里的灵脉养着狐仙呢。
她恨月未央,恨月未央竟然利用祝闵恪杀害姬罗预,怕是想让姬罗预早日解脱才会出此下策,却在命策上将祝闵恪编排成了出自医门却毫无仁心的穷凶极恶之徒。
而她又改不了祝闵恪的命格,才想要供奉狐仙,将祝闵恪的判命诗压在了香炉之下。
说来也是因为民间传言的邪术,供奉邪神而请灵借力,妄图以此恢复自己前世的灵力,否则以凡俗之躯,实在无法与月未央抗衡,即使月未央已然伏诛。
大悲坛内,她谨慎地阖上了门窗,这才揭开红绸,对着真人大小的九尾狐仙深深一拜。
继而从袖间抽出短匕,划开了自己的腕子,那腕子上已经有好些道伤疤,全是好了之后又被划开,如此反复,她眼睁睁看着粘稠的鲜血滴入玉雕器皿之中,不动声色,钻心的疼痛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只要能恢复前世的灵力,以鲜血供养着狐仙也值了。
殊不知,这样的血腥味旁人闻不出来,可雪岁阑和崖望君却敏感至极。
刚从堕天堰上回来,雪岁阑本就被血腥之气冲得头昏脑涨,不料回来之后却还要受此折磨。
循着味道,她就向大悲坛过去了,正好被崖望君撞见,这才拦了下来。
“你回来了?”他前后打量着,倏而疑惑,感觉她身形样貌都没变,怎么像换了个人呢,而眼下这副模样也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竟一时想不起来。
“堕天堰不是个好地方,我不想待太久。”
“堕天堰?你去那干嘛,你不是上天机宫了嘛。”
她斜睨,才醒过来崖望君还不知道,于是将所有来龙去脉道出。
崖望君先是喜后是忧,整个人失了魂一般:“面具给我,我要去见她。”
“你若不能救她,又何必多生事端呢?”
崖望君默然,良久才缓了口气:“她于我毕竟有师徒的情义,就算冒死,我也要救她出来!”
雪岁阑嗤笑:“看得出来,你这样的性子定是她教出来的。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呢。先跟我说说,这大悲坛是怎么回事?”
“劝你别进去,祝孟桢在里面,方才还兴师动众地找人呢。”
“找什么人?”
“她见那锁上有划痕,看出来应该是谁进去过,找人问罪呢。”
“除了血腥味,我还察觉到了细微的灵力波动,她怕不是以血在供养邪神。”
崖望君倒抽一口凉气:“她想以自己的血脉和邪神互通?民间好似有这样的邪术,我还以为是谣传呢,有用吗?”
她不屑地笑道:“有,当然有,但恐怕要等百年之后了,竟然有人如此蠢笨,可见她也是别无他法了。”
崖望君道:“你可能还不知道,祝孟桢的命策已经被央央毁了,用琉璃净火烧干净的,除非自尽,否则永生永世不老不死,如此说来,她倒也不算蠢笨,咱们可要看紧了,别真等到她功成那日,没办法收拾。”
雪岁阑不以为然,笑意吟吟,却看得崖望君毛骨悚然:“大可不必,我还想助她一臂之力呢。”
“什么意思?”
“你说东都若真的出现了狐仙儿,该有多好玩。”
崖望君满目惊恐,后退两步,似乎猜到她要做什么,但又不敢肯定这是她的主意。
不是已经涅槃重生了嘛,不是已经皈依佛门了嘛,不是已经六根清净了嘛,怎么还是如此顽劣呢?不,她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顽劣了,简直比大悲坛内供奉的狐仙儿还邪性啊,她才是邪神本尊吧。
“你想干什么?”
话音才落,梦觉寺门口就起了喧哗。
听得出来,是两个女子吵吵嚷嚷奔山上来了。
耳朵没有消停的时候,沿着墙外山道过来时,其中一女子一直在教训另一个,咄咄逼人的架势似要将那个女子生吞活剥。
“谁呀这?敢在梦觉寺放肆!”崖望君撸起了袖子,却在听到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时,压下了怒火,观望着雪岁阑的脸色。
那个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女子,正是紫蔻,她唯唯诺诺的应答,让雪岁阑才舒的眉头忽又紧皱。
“有意思,梦觉寺今日好生热闹!”
☆、第 49 章
梦觉寺门前,两个丫头吵翻了天。
紫蔻衣衫单薄,眼看入了冬,却还是遍体丝麻,没有棉絮在身,原本就冻得瑟瑟发抖,还被旭奴给掐青了手臂。
旭奴两只眼睛生得狭长,眼中白多黑少,有几分刻薄之相,加之她脸上深深浅浅十二颗痣都长的不是地方,给人感觉凶悍又老成,凶悍是真的,但她的年纪与紫蔻差不多。
“昨夜里可是你去给姑娘告的状?”她说话间,又狠狠掐了一把。
紫蔻疼得龇牙咧嘴,天干物燥,唇上本来就裂开了几道口子,这下又渗出了血,她没有反驳,只是抱着自己的手臂,疼得直跺脚。
旭奴扯着她的耳朵:“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让你用清马圈的水沐浴是为了你好,试问这大冷天的,府里的柴火仅着姑娘们用尚且不够,又哪能轮得到你?幸亏清马圈的水尚且暖和些,不至于冻垮了你这身贱骨头,谁知你竟还跑到姑娘那里告状,当真活够了!”
紫蔻战战兢兢地摇头:“没有,没有告状。”
“没有?那姑娘怎么知道的,临睡了竟还给我叫过去训了一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