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制的烛台闪着金光,谢丞婉虔诚地拜着菩萨,诉说着谢丞修的病情,可谢丞修倒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烛台,忽而放肆大笑:“她来了,她来了!是她,是她!”
说话间还拉扯谢丞婉的衣服,谢丞婉被扯得快要喘不过气:“谁呀,哥哥,你先松手,咳……”
见他指着烛台,谢丞婉猜到可能是他看见了谁的倒影,结果兄妹两人双双回过头去的时候,门口只站着枫白一人。
“公子他怎么了?”
谢丞修不死心,又回头看了,倒影里分明是两个人,姬罗预瞧着情况不妙,赶紧闪身躲了起来,还不停地拍着心口:那畜生不会发现我了吧?
“没有看错,就是她,是她。”谢丞修说罢跑到门外,有搞不清楚方向,乱闯一气。
谢丞婉不放心,正要追上去,却被枫白拦住:“姑娘,公子他干嘛去了?”
“你去问他呀,拦着我干嘛。”
“你非要来拜佛的,结果拜了佛之后他更神神叨叨了,还说不是你的责任?”枫白也气。
等到她们吵完架,早就不见了谢丞修的身影。
姬罗预算躲得够快的,可结果还是被谢丞修找到了,找到了也好,正好结果了他,也算为紫蔻报仇了。
“小娘子,果然是你,她们都说你死了,我不相信,就知道你还活着对不对?”谢丞修的□□从后传来,她浑身打了个寒颤,五脏六腑涌上股催人欲吐的恶心。
她强忍着恶心回头,打量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谢丞修:“谢公子,好久不见。”
谢丞修搓着手上前:“什么好久不见,咱们不是夜夜都见嘛。”
这样的眼神姬罗预再熟悉不过,每当别人中了她的媚术就会是这样的神色,说白了,就是已经迷失了心智,色令智昏的模样。她轻笑:“头回遇到不陷媚术而无可自拔者,真要等我用了媚术,又该是个什么样子?”
她动了这个心思,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月未央那夜在她耳边说的话,美色如刀,杀人不见血。
月未央仿佛早就料到会如此,只让她安心在佛堂洒扫……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莫名的恐惧感涌来,这是被人当做棋子的无力和身不由己,原先在御柳卿手下的时候,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熟悉到每次午夜梦回都不寒而栗。
“媚术?什么媚术?”谢丞修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姬罗预看他垂涎三尺的模样,又虚情假意地弯起了嘴角:“谢公子,若真想见识,咱们不如去寺后玩玩,反正时辰尚早,我也有好多话要跟公子聊呢。”
她主要还是为大师兄着想,毕竟佛门清静之地不能见血,更不能施展媚术。
于是她打开了通往灵泉的那道门……
枫白素来机灵,怎么会听不到后院的动静,也恰巧她就在附近,于是就贴上去想要看个究竟。
穿过那道门,又走过了长长的石道,眼前那人的背影越来越清晰,虽然这个背影穿着僧袍,可从婀娜的身段便能瞧出来是个女子,寺庙里怎么会有女子?寺庙里果然有女子!
她既诧异又惊喜,看来和尚们果然都是人,逃不过七情六欲:“喂,小妮,在寺庙多久了?”
姬罗预回头,波澜不惊地瞧着她:“方才就是你在佛前出言不逊?”
枫白瞧着她的模样,愣住了,怎么有些熟悉呢,好像在哪见过:对,对,就是段少爷的《寺泉秋浴图》!画上那人的容貌跟眼前之人一模一样,只不过穿戴不同罢了。
但这张脸,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让人见之难忘,思之欲狂!
“你是…你是…姬家的小娘子,姬罗预?”
姬罗预嘴角噙笑:“不错,有眼力见儿,竟认得我。”
枫白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满是惊骇:“不可能,你不是早就死在了绊仙沟,尸骨无存嘛,怎么会活生生站在这里?你到底是人是鬼?”
“当然…是鬼咯。”姬罗预皮笑肉不笑,“我告诉你,方才你的话没有错,这梦觉寺真的不干净,不仅夜半时候有婴儿啼哭,还经常闹虎伥呢,闹虎伥倒也罢了,东都三峰四谷两道川的孤魂野鬼最喜欢的地界儿就是这,阴气常年不散,但凡来到寺里烧香拜佛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枫白吓破了胆,踉跄后退跌倒在地:“不可能,不可能,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一呢。”
姬罗预看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算命的话你也信,事到如今不如信我两句。”
“你说。”
“快滚,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滚出梦觉寺,以后都不要再来了,佛门清净之地,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轻易踏足的,惹怒了菩萨,别说活到八十一,一十八你都勉强!”
枫白连滚带爬地站起,双腿打颤跑都跑不利索,可惜她跑过了长长的石阶,却没能出去眼前这道院门。
谢丞修像疯狗一样冲上,他双眼猩红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段世清的猎犬抓到兔子之后是什么样子,此刻的谢丞修就是什么样子。
枫白快要喘不过气起,挣扎间两人双双坠下了石道边的悬崖,生死难料。
姬罗预想救那个丑丫头,却不知从何下手,眼睁睁看着两人跌了下去,心绪久久难平。
她原本只打算要了谢丞修一个人的性命,毕竟他造孽太多,于是动用了媚术,可因为她自己穿着僧袍,谢丞修即便疯魔了也不会强加欲念在她身上,算是给她的媚术加了道屏障,保全了自己。
媚术杀不了人,若放在别人身上只能迷失心智而已,可谢丞修身陷魔障已深,他的身子早就虚透了,根本经不起折腾,原本想着让他精尽而亡也好,也算罪有应得,可谁知枫白会忽然闯进呢,又搭上一条人命。
谢丞婉还在寺里苦苦搜寻二人的踪影,她心怀愧疚地避开了,失魂落魄回到扫羽轩,她满身疲惫,双眼倦怠,静静地缩在墙角,不过是轩室的墙角,因为预感告诉她,月未央会从那里出来。
月未央从暗门出来时也很惊讶,正想着编什么理由搪塞,她倒先开口了:“你早料到谢丞修会来梦觉寺对吧?”
良久,轩室寂静无声。
月未央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神机妙算?那夜我被人推下绊仙沟也是你救的我,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你究竟如何救的我,甚至如何知道我掉下去了,巧合吗?总不能事事都算巧合吧。”
月未央抿唇:“别问了,就当我的眼睛和耳朵都长在了你身上,多关注了些罢了。”
“希望如此。”她起身,“我来想告诉你一声,谢丞修死了,还搭上了一个丫头的性命。”
月未央颔首,没有惊讶,似乎已经算到了,也没有怜悯,仿佛是她指使的。
姬罗预冷笑,她来这里本想讨个满意的答案,可月未央的反应一步步地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可怕,原来她从未逃出天机宫。
“谢丞婉还在寺里,我不想理会了,只想回去睡会儿。”
“我陪你。”月未央追上。
“不用。”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你忙。”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啊,谁会那么傻,被她一骗再骗呢?
崖望君迎面走来,眼睁睁看着姬罗预红着眼睛擦肩而过,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月未央,仿佛在问:你又惹姑奶奶生气了?
月未央没有理会,只是静静吩咐道:“告诉谢丞婉,她兄长死了。”
崖望君张大了嘴巴,没有任何声音,又竖起了个大拇指,用唇语说道:厉害,厉害,等这天很久了。
崖望君报丧的方式也特别,他直接化身白虎,躲在灵泉后的林子里吼了两声,谢丞婉听到后呆怔了半天,随后疯了一般向后院跑去,看到开着的那道门,她的心彻底凉了。
走在通往灵泉的石道上,望崖下巴望,可见成堆的森森白骨七零八落地散在崖壁上,斜出的枝丫还挂着碎布条子,是哥哥的衣服,没错,是哥哥的衣服。
没救了,即便没有死在白虎腹中,从崖上摔下去也绝无活命的可能,她痛哭出声,泪如泉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明明是带哥哥来祈福的,怎么到最后会变成这样样子?
此刻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院墙上伏了几个黑衣人,黑衣人也面面相觑,今日所见太过匪夷所思,不知道回去之后玞四爷会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