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45)

作者:御殿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月月娘?她从蒲垫上起身,问道:“姑娘是谁,怎知我的姓名?”

月未央收拾了食盒,将莲子粥一并放入其中,随手递给了小泗:“乖,回房吃去。”

小泗犹犹豫豫,抬头正撞到月未央冰冷的眼神,吓得他赶紧提着食盒溜了出去,走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眼祝孟桢,这位施主怕是要遭殃。

“你可向他坦言过自己的身份?”月未央突然发问,祝孟桢不知所措。

“四年前,你撇下嗷嗷待哺的婴儿转身离去,可曾想到今日母子相见却不相识的局面?”

“你怎么知道的?”祝孟桢方才见了小泗对她的亲昵态度,不由揣测,“难不成当时是你救了我的孩子?”

月未央回身坐下,没有说话,祝孟桢欣慰地笑了,深深鞠了一躬:“无论姑娘身份谓何,我都谢你这些年来对小泗的抚育之恩,我祝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在东都甚有威望,无论姑娘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

月未央轻笑,眼角余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看到外面的天了吗,马上就要水淹东都了,我要你去给乡民报信,让他们收拾好东西上山逃难。”

祝孟桢还以为她在讲玩笑话:“姑娘,此时雨虽大,可下不长的,顶多一个时辰便见晴了,再说汛期早已过了,两道川不会涨河,怎么可能水淹东都呢?”

月未央摇摇头:“就知道你不信,再问你,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不,我只认生老病死。”

“那你听说过执笔官吗?”

天色晦暗,外面雨大声噪,不时还有惊雷闪现,映在她琉璃色的眼眸里忽明忽暗,喜怒不定。

“执笔官?”祝孟桢回神思索了番,“倒是听城里的老人提及一二,好像是掌管一方生死命数的仙倌,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无稽之谈?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就是东都城的执笔官。”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命策,翻开到祝孟桢的这一页,“你有天命在身,按理说投胎时应该留下转生痣才对,可有廉贞星君袒护,所以只在无相簿上给你留了一笔,若想唤回你的前世记忆,我的朱笔不管用,必须撕了你命策这一页,以琉璃净火化为灰烬,但我要真这么做了,你的阳寿便再没有限制,除非自尽,否则只能长生不死,你意下如何?”

即便到了此刻,她都还觉得月未央在跟她开玩笑。

她笑得前仰后合:“姑娘,我并不知你何意,拿了本策子过来跟我谈阳寿,我是医师,乡民抬举,奉我为圣姑,我想在东都城应该没有人比我更能左右人的生死命数,还谈什么长生不死,如果真能长生不死,那我求之不得,相信世人都会求之不得。”

望闻问切已成习惯,若非看月未央深思清明,目光透彻,真想上去为她把上一脉,看这人是不是患了什么疯病。

月未央轻嗤:“这世间可非人人都求长生不死,容我提醒一句,神自废,永堕轮回,人自尽,没有轮回,身死则魄散,你若想清楚了,我这就成全你。”

她不置可否,依旧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像在说:随你便。

月未央也懒得废话,随手撕掉了祝孟桢的判命诗,指尖稍错,一簇纯质明净的焰火擦亮,吞噬着泛黄的纸张,祝孟桢依稀看到那张纸上似乎题了首诗,下面还有幅画,画得简单明了。

一个女子衣衫寥落瘫倒在地,周身浴火焚烧,可以感受到她的狰狞和绝望,而她身后是一扇紧闭的门扉,门上写着“段府”二字。

想起段世清,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就在后退的一刹那,感觉全身痛麻,好像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同时啃噬着自己的身体,头疼欲裂,思想已经不由自己控制,好多陌生的人陌生的脸闯进脑海,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目之所及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望向月未央时,见她满身浴血,提着猩红的长剑站在千万浮尸的河州上。

声声惨叫传进了扫羽轩,正在和崖望君作斗争的姬罗预目瞪口呆,方才那是祝孟桢在惨叫?央央明明说只是跟她谈谈。

她本来也要跟去的,可崖望君看到月未央提着命策出去,想必是要揭了祝孟桢这张牌,虽然有些武断,但也只能由着她,姬罗预当然不能在场,于是就拦下了她,只是没有想到月未央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倚靠在佛堂朱红的大门上,祝孟桢目眦尽裂,眼角尚余冰冷的泪痕,仿佛噩梦初醒,劫后余生,雷一道一道地劈下,她意识也逐渐清晰,回过神后,竟然发现这并不是一场噩梦。

她想起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如何在女娲座下聆听教诲,如何助纣为虐狂舞于酒池肉林,如何受命前往玉衡馆帮衬,如何更改天机命盘神谕错指他人,如何看着月未央杀上天机宫,如何跪倒在廉贞膝下求他饶过,如何转世投胎得了此身。

桩桩件件,清楚明了。

她狂笑,笑得连喘带咳才停下,回看月未央时,依旧是那么干净的颜色,和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你竟然还活着,破军为何没有取你性命!”

“让你失望了,天机轮盘不让我死,破军也没有办法。”

“天机轮盘?不可能,你砸了玉衡馆,又在阴河堕天堰上葬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罪孽深重,天机轮盘为何要放过你。”

“这倒要问问你,为何假传神谕,骗了金笔御使,改了他人命格,你是因,我是果,天机轮盘自然不会找我算账,当然,那么多人的性命栽在我手里,我确实要付出点代价,所以才在东都做了千年的执笔官,想想真是悔呀,如果当时就知道是你做的手脚,那我直接了当斩了你的人头倒也省事,免了那么多将士陪葬。”

“所以你今日撕了我的命策?不对呀,我已经是你笔下走尸了,你只需动动笔就能让我身死魂灭,为什么要大费周折?”

月未央笑得嫣然无方:“我若用朱砂笔结果了你,你只能身死,不能魂灭,此生了却之后魂归九重,算是清了孽债,依旧仙籍加身,荣宠不改,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到底想怎样?”

月未央伏在她耳畔,清雅的嗓音充斥着嗜骨的威胁:“还记得雪岁阑吗?”

一道惊雷闪过,电光火石间两人的神情变幻莫测。

“前世,你从我身边夺走了她,让她去替你挡劫,好一手李代桃僵,你逍遥了上千年,十八世红尘干戈你没有经历过,但爱而不得的滋味也该尝尝了。”

祝孟桢冷笑:“段世清就是御柳卿吧,姬罗预正是雪岁阑,你不是执笔官嘛,怎么也保不了姬罗预的命?”她似乎还有些得意,半分愧疚也没有了。

见月未央不说话,又道,“段世清的劫数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那个青楼女子的计谋那么拙劣竟然让他栽了跟头,原是我先前眼瞎才会对他有意,赶走了那女子委身于他,这才生下了小泗,可你却早就计划好了,四年之后,故意在梦觉寺放出了我当年的祈愿牌,为的就是让他厌弃我。”

月未央点点头:“没错,没错,还悟出什么了?”

“御柳卿欠雪岁阑半世姻缘,你借我为他们两个创造良机,妙呀,这也是我欠他们的,我认了,可自从段世清退亲之后,我就看清了他无情无义的真面目,对他半点心思都没有了,至于你说的什么爱而不得之苦,我怕是难以体会。”

月未央背身,藏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着急,咱们走着瞧吧,反正你的一生会很长很长。”

祝孟桢起身,掸了掸衣上的灰尘,又恢复了端庄的神色,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的命策已毁,你以后再想编排可就不能了,长生不死也无甚可惧,大不了我就做个尘世散仙也好过你笔下走尸。”

“有觉悟。”月未央拍手笑道,“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回去通报乡里,秋涝将至,大雨不绝,让他们早做打算。”

“难不成是因为我们的执笔官在下元节没有设立祭坛,这才推走了水官请来了水神?”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月未央不语。

“你倒是坦荡,可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也可以不帮,只要觉得自己对得起‘圣姑’的名号,或者嫌自己命太长,多造些业债后面收拾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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