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26)

作者:御殿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央央,你这是做什么?太过分了吧!”崖望君也火了,踢开脚下的碎片,愤然道,“你开始若推了药碗便也罢了,让她忍痛站了那么久你也忍心!”

“她马上就要嫁给段世清了,不能有别的心思。”话虽如此说,可她眉眼低垂间却有怅然若失之感。

崖望君只觉好笑,暴怒道:“她不喜欢段世清,并非因为你!她喜欢你,也并非因为段世清!有关系吗?她明知道自己的命,却势要逆天而为,不惜大婚之夜饮剑自尽,而你呢,也知道自己的命,却只甘愿委曲求全,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瞧不上你除了此时此刻!”

月未央面无表情,撩起自己的裙裾,放下鞋袜,露出脚踝间骇人的伤疤:“你根本不知道逆天而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也不明白为何我的朱笔会凌驾于金笔之上,问问沉在阴河的白骨就知道,那是用血染出来的朱砂,你以为呢?主儿的前世功德已经被我毁得一干二净,从香至王子到一介布衣,从月净尊者到寻常僧侣,没有人愿意的,心怀不甘又怎样,还不是要在佛前低眉顺眼!我在消我的业,在偿我的罪,像我这样戴罪修行的人有什么资格违拗天命?菩萨慈悲,又能饶我几回?”

末了,她挤出的笑,颇有些苍凉的味道,“这百年来我没什么长进,唯独学乖了,不会再做什么傻事,只愿陪在主儿身边助他功德圆满,消了我的业债就好。”

崖望君怔忪无言,月未央从未跟他说过这些话,不曾想那夜在瓦檐上,与主儿一起磕着花生讲的睡前故事竟有如此沉重的背景。

月未央和主儿似是在不断地敲打他,告诉他不要轻视那些把酒言欢,又把往事诉诸笑谈的人,他们经历的痛苦或是你无法想象的残酷,而最艰难的是他们为了摆脱过往不惜碎骨重塑,才成了如今云淡风轻的模样。

姬罗预的出现确实正在改变着什么,究竟是福是祸,他也不知道。

小泗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短胳膊短腿的过来抱住了月未央,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学着月未央哄他的样子,奶里奶气道:“月月娘,你辛苦了。”

这声安慰换来了她一滴清泪,有无奈,也有不甘,独独没有后悔。

可怕的是她屈心抑志地活着,却从未在佛前忏悔,那些已然平息的风浪,可能会在某个午夜梦回之后卷土重来。

☆、第 15 章

姬罗预自山寺中回去之后就被老爷子给禁足了,几位哥哥怎么求情都没用,从小到大父亲从未对她如此严厉,就因为段世清的那幅《寺泉秋浴图》。

东都城的百姓认定了她先勾引段家少爷,毁了圣姑的姻缘,老爷子堵不住悠悠众口,女儿清誉被毁,他心急如焚。

可姬罗预并未见有多着急,每日该种花种花,该除草除草,她从不在乎别人看法,认为那是无形的牢笼,若这一生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怕会把自己累死,况且她过往十八世都为祸国妖妃,青史丹书上早已臭名昭著,还怕什么流言蜚语。

可每每想起月未央厌弃的眼神,心下总难过得很,如果说她对世人的口舌还存有一丝畏惧,也是因为月未央的厌弃,那清冷的眸子里暗暗藏着的瞧不起。

她怀中抱着琉璃灯在床边犯癔症,听着外面紫蔻打磨花锄的声音,心绪不静:早知道回来要被禁足,不能上山去了,还不如让她把灯点了呢,兴许有这盏灯守夜,也不会每晚都做噩梦了。

先前把自己的红衣都烧尽,好像也没什么用。

昨夜她又梦到段世清穿着大红的喜服过来接亲,再过几天怕是会梦见两人洞房花烛夜了,起初只有她出阁的礼程,后来越来越仔细,越来越繁琐,没想到这梦竟然还循序渐进的,太能耐了些吧。

紫蔻进来见她眯着眼睛像个小懒猫一样在床边犯癔症,寝衣七歪八扭地挂在身上,怀里还抱着盏灯,跟年画似的,紫蔻忍俊不禁催促道:“我的姑娘呀,水都给你打好了,怎么也不起来梳洗?您自己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梦游呢。”

姬罗预目之所见皆明窗净几,心情畅快不少,闻到暖阁中幽然的玫瑰花香,知道紫蔻用心了,昨夜的梦境也随之变得稀薄,她抬起手,挡住倾城而来的日光,于指缝间窥测着窗外的秋风暖阳,又是个晴好的天儿:“不知道花田里的百岁兰怎么样了,借着今日天好去瞧瞧。”

“就知道姑娘是这主意,早就给您把花锄磨好了。”

姬家大宅位于城北,连着三峰四谷还有道川,姬伯谦知道女儿喜欢花花草草,特命人在瀛洲桥附近围了七里花田,那里从此就成了姬罗预的乐土,只要过了桥,所有的压抑和难过她都可以抛之脑后。

因为七里花田是姬罗预一人所属,并没有假手他人看顾,所以她来这里也不算破了禁足,用紫蔻的话说:天大地大,大不过姑娘的闺阁,禁不禁足都无所谓。

可姬罗预自己并不这样想,因为这次她过了瀛洲桥,却还没有忘记月未央,关于扫羽轩的开心抑或不开心依旧压在她的眉梢,愁啊:“紫蔻,有心事真的好辛苦。”

“姑娘有什么心事?”

“既然是心事,自然不能随便说道。”

紫蔻撇嘴:“原来绯槿在的时候,姑娘还会跟她说些悄悄话,跟我却从来没有过的,既然如此,姑娘就自己辛苦着吧,左右累不着我,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行了,别闹性子了,改明儿给你寻个好人家,看你跟谁闹去。”

玩笑的话,不想紫蔻竟哭了,啜泣道:“姑娘不如立时立刻就把我嫁了吧,反正觉得我碍眼,不用三句两句地臊我。”

“丑死了,你可泯住吧。”姬罗预掏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玩笑话你都受不了了,万一成了真呢?你也知道段府公子什么手段,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必然料定父兄在乎我的清誉,在乎姬家脸面,纵然知道此为阳谋,也难保不会答应段家联姻的要求,我的婚姻尚且不能由着自己做主,你难道要跟着我嫁去段府做小妾不成?”

“不要,绯槿就是在段府丢了性命,我害怕,也不想姑娘嫁过去。”

“我们不同身,亦不同命,你还有的选,可我呢?”她俯身,蹲在嫣红的木芙蓉前,“你羡慕这花有叶子托着,可北风一来,花先落,兽鸟一过,花先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也无可奈何。”

“姑娘。”紫蔻扶她起身,“都是我的错,惹姑娘伤心了。”说话间两人进了梨花栈,新培植的百岁兰就吊在的楼台下。

七里花田之间,也就在距离瀛洲桥不远的地方有座小楼,名为梨花栈,倚傍着几棵梨花树,夏来看雪景,冬来观花海,不将四时变化放在眼中。平日在劳作久了,躲到梨花栈烫壶热酒,再备几个小菜,最惬意不过,而且这里视野最好,能览尽整个花田。

七里花田开垦前曾是一片荒土,说寸草不生有些夸张,反正没有创造过什么收成,几乎被姬伯谦放弃,可姬罗预却非常看好,后来经她耕作,七里花田起死回生,逐渐繁茂起来,如今目之所及,可谓花木遍野,药草闻香。

难得的是,姬罗预培植的花木与别处的有些不同,比如寻常的芍药只开一夏,而她的芍药能捱到秋末;寻常的茉莉白色居多,她却能养出银蕊金瓣的花骨朵;还有百岁兰,百岁兰从来不开花,只有两瓣叶子,却常年不凋,是个有气节的,可苍翠的颜色不符合她的审美,太素雅了,所以她苦心钻研如何让百岁兰开花,后来发现这完全是棵铁树嘛,怎么调教都不会开花。

像极了月未央那张脸。

她并没有因此作罢,既然百岁兰不会开花,那就把它的叶子变成花!

于是在她的不断尝试下,百岁兰终于长出了桃花色的叶子,可……紫蔻端起花盆,神情艰涩:“姑娘,这花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为何一瓣叶子成了桃花红,另一瓣却还是翡翠青呢?”

“泾渭分明,却同株而生,确实怪异,不过……还挺好看的。”

“我觉得不祥,但凡妖物,都生得极美,这花怕不是主离散的,姑娘要小心。”

“他若能主我和段世清离散,那倒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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