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16)

作者:御殿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段世清头也不抬头,答道:“我并非没有为父亲设身处地地想过,我段家门下济世堂的药师,大半请的都是祝老先生的门生,若与祝家闹翻,我们必然讨不到好。”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任性妄为?”

“我明白,所以才为父亲想了两全之策。段家和姬家向来交好,不曾想他们却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与我们撕破脸,可见生意上的往来并不足以铸成铁盟,须得联姻才行,若两家联姻,以后再起纷争,姬伯父必会顾忌着女儿在段家的安危,不敢造次,再者说,与姬家联姻也可找回我段家的脸面,一举两得。”

“想娶人家的女儿?你当她那几位兄长是吃素的么!为父已经试过了,他们非但不同意将姑娘嫁给你表兄,还出言威胁。”

段世清讥笑:“那是表兄无能,逼死了人家的侍婢,人家为何还要再嫁姑娘给他?我所指也并非表兄,而是我自己。”

“你想娶姬家独女姬罗预?”

“没错,这就是我要与祝孟桢退婚的原因。”

“可祝家那边你想到如何处理了吗?扫了祝家的颜面,我们依旧得不偿失。”

段世清目光坚定,胸有成竹道:“父亲不用担心,我会亲自去找祝孟桢,让她自愿退婚,不算扫祝家的脸面。”

“你和桢儿可是青梅竹马的情义,你当真狠得下心?”

“……当然。”

段临湘和祝孟桢在外趴墙角已经有一会儿了,听了个明明白白,眼看着祝孟桢小脸苍白,浑身不住地颤抖,段临湘稳稳地抱住了她,安慰道:“蒹蒹,别怕,只要咱们不同意,他就没办法退婚,世清找你的时候,你可要咬死了,千万别动摇。”

“退不退婚还有什么所谓,反正他也已经瞧上了姬家的姑娘。”

“那夜在山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与姬姑娘的一面之缘怎能比得上你和他从小到大的情义,他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而已,别想太多。”

段思窈执意要送段世清离开,被他婉拒了,他独自撑着伞出来,倾盆大雨用力地打在油纸伞上,满世界的喧哗,听不到任何声响。

祝孟桢带着哭腔连喊三声,才换得他回头相望。

这一喊也把段伐阳和段思窈给喊了出来,段临湘懊悔,终是没拦住呀。

“不知段公子要如何说服我退婚?”她极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却在段世清回头的瞬间功亏一篑。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条河,有时清澈,有时浑浊,雨多则涨,旱久则落,可世间悲欢离合,旦夕祸福多有不测,于是人人都学会了沿河岸建堤坝,漫长而辛苦,称之为修行,可却不知道你的堤坝会被何时狂妄袭来的浪头打破,看似坚强,实则脆弱。

祝孟桢身为长女,遵循着大家闺秀的风范礼仪,体面自持,端庄雅正,可没人知道她比寻常的姑娘家更脆弱。

冒雨冲了过去,强忍着没出息的眼泪道:“我人就在这呢,还请段公子明说。”

段临湘正要跟过去为她撑伞,却被段思窈拦住:“三姐,桢姑娘怎么在这?”她不想说话,心下一团乱麻,为了蒹蒹这两滴眼泪,她手刃亲弟的心都有了。

段世清没有为她遮风挡雨的打算,说话时眼神冰冷:“跟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祝孟桢哭笑不得:“我丢人现眼?段公子既然要退婚,那你我便再没有关系,我丢我自己的人你怕什么?”

“够了!”段世清怒极,随手把伞抛向了风雨,强硬地拽着她的手腕,将人带离了临渊殿。

“放开我,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风雨中仍夹杂着祝孟桢的呼声,段伐阳害怕,怕段世清像他表兄一样犯糊涂干浑事,命段临湘和段思窈都跟了过去。

谁知她们二人来到栊香庭却被段世清拒之门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干着急也没用。

段世清猛地甩过祝孟桢,她没有站稳,摔倒在地,然而他仍不肯放过,伸手抬起她苍白的小脸,狰狞而道:“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这婚你若自己退了,祝家颜面可保,你若非要撕破脸,祝家便会因你蒙羞,是好是歹,你自己掂量掂量。”

祝孟桢气急反而冷笑:“我究竟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要你这样威胁?”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段世清咬牙切齿道,“你明知道我平生最恨放浪无忌,持身不净的女子,你却偏要如此。”

“你在说什么?我与人把脉都要蒙上白纱,你却说我放浪无忌,持身不净?”祝孟桢气得浑身发抖。

“不认账是吧?”段世清回头从枕下掏出了一个东西,叮呤咣啷地扔在了她的面前,那是一个结着红色流苏的祈愿牌。

祝孟桢拿起一看,背面有行字:愿我儿远遁红尘,平安顺遂。

她双目圆睁,疯了一样狂笑起来:“就是因为这个你要跟我退婚?”

“这个还不够吗?”段世清冷眼,“这上面的字迹我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你的,你比那些风尘女子更可恨,不仅放浪无忌,持身不净,而且还在成亲之前私孕生子,若非你仅剩的那点羞耻心作祟,又怎么肯将孩子送进梦觉寺,不敢留在身边养育?如此作为证明你还知道好歹,为何不给自己留条退路,非要让两家都难看呢?”

“我若说孩子是你的呢?”这句话听来平静无澜,哀莫大于心死之感,原本想着与他成亲之日当成喜讯道出呢,看来是不能了。

段世清看不明白,反而满脸讥笑,拿着扇子敲着自个儿的脑袋:“你看我像傻的吗?咱们虽然自小一起长大,可我从未碰过你,这样的事情都想讹诈,大家闺秀的懿德呢?作为圣姑的廉耻呢?你们祝家不是清高得很嘛!原本我只是恨你,现在我发现,你连我的恨都不配,你不止肮脏,还无耻!”

祝孟桢心如死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身为医女,一碗堕胎药对我而言并非难事,你也不想想我为何非要生下那个孩子,倒成了你口中肮脏无耻的女子。罢了,只要你不后悔,我依你便是。”

段世清恢复了他惯有的冷峻,轻蔑而道:“我要你主动退婚,如果祝家和段家因此生了嫌隙,就别怪我把你的丑事张扬出去。”

祝孟桢扶着桌角站起,擦着眼角不知所谓的东西,道:“你不必威胁我,我有分寸。”

“有分寸?但愿吧。”段世清拉开了门,她跌跌撞撞地移步出去,仿佛丢了魂魄。

段临湘焦头烂额地等在外面,见人出来,即刻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系在她身上:“蒹蒹,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

祝孟桢失魂落魄望着她,想要开口终又咽下了。她素来不爱脂粉香花,脸上也没有半点胭脂,平日气色好的时候有种独特的自然美,可如今,那小脸像纸一样苍白,死人入殓的妆容都不敢这么化。

段临湘见她不说话,气急攻心,连喘带咳地缓不过来,拉着她的手,不想让她走。

可这能拉住吗?祝孟桢望了望天际,最终消失在瓢泼大雨中,带着她血迹斑斑的初心。

那夜,她没有回祝家,离开段府之后径直上了山,好久没回去了,确实该过去瞧瞧。

月未央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株南瓜秧,欣喜若狂地栽在了灵泉旁,崖望君不怕死地又来泼冷水:“央央,灵泉附近都是岩石,谁会傻到把瓜种在这种地方?再说了,人家都是三四月播种,六七月施肥,你倒好,秋种春收,也不怕别人笑你农盲。”

“我盲不盲不知道,但你必然瞎,瞪大你的猫眼往上看,云岩上的红豆春去秋来落了多少籽了,谁跟你说扎根岩石不能活的?再说,这里是灵泉,水土气候本就不同于其他地界儿,别说我秋种春收,就算是冬种夏收它也得给我开花结果!”

崖望君撇嘴,捣蒜似的点着头,不禁叹道:“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先前读人间史书,不明白为何会有武皇后那般凌厉霸道的女子,勒令天下百花齐放,还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季,如今见了你,一切都了然了。”

“就你贫,我若成了女帝,第一个扒下你的皮来垫龙椅。”月未央拈着石子打了过去。

“粗鄙。”崖望君翻身躲过,两只猫爪子扒着边沿,探头探脑地问道,“中秋节快到了,你可备了月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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