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14)

作者:御殿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彩胜斗华灯,平地东风吹却。唤取雪中明月,伴使君行乐。”她嬉笑着来到床榻前,伸手将月未央搭在额前的青丝绕在耳后,看着她熟睡的面容,静若画中美人,岁月也为其止息,独成一道风景,“雪月兼备,只欠东风了。”

考虑到此时已经巳时,从没有见过这么懒的姑娘家,她打开了窗子,风呼呼而进:“唉,可惜这时节没有东风,只有西风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月未央还没醒,她先打了个寒颤,眼睛死死盯住寑被,顿时起了“歹心”。

伸手一抓,将月未央的被子据为己有,妥妥地披在了自己身上:“终于暖和些了。”她本来就穿得少,山上又冷,夺被子蓄谋已久。

令她惊喜的是这寑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不似花木脂粉的味道,也不像寺里焚香那样的冲鼻,倒像是沉寂岩下的金香玉藏了千年,独纳日月精华,一朝破土而幽然散发的冷香,这个味道好熟悉好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拉过被子她才瞧见月未央脚踝处圈圈匝匝的伤疤,似乎还有缝合的痕迹,触目惊心!这姐姐先前经历了什么?吓得她又往床尾缩了缩。

月未央冻得瑟瑟发抖,眉头微微蹙起,却仍不愿睁开眼睛,她左右翻着身,盲扯着寑被,直到两手空空才发觉不对。

她抱着双肩缩在墙角,审视着躲在床尾,裹着寑被,活像个粽子的姬罗预:“什么时候来的?”

“早来了。”

“为何抢我被子?”

“我冷。”

月未央只觉好笑:“我不冷吗?”

“你们佛家讲求舍己为人,佛祖都愿意割肉喂鹰,你让个被子怎么了?”

“你也说了,那是佛祖愿意,我不愿意。”月未央伸手抓过被子,谁知姬罗预死不放手,整个人没有坐稳,随着被子倾倒在了她身上,软软的,暖暖的,香味比刚刚更幽深了。

“起来。”

“我不。”

月未央面染愠色,扯着被子的手指节发白:“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了。”

姬罗预趴在她身上,有恃无恐道:“不客气能怎样?想在佛前杀生么,那可是大忌呀。”

“我佛慈悲,会宽恕我的。”

姬罗预撇嘴,怏怏不快地翻身下来,月未央这才扯过寑被,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

忽然,姬罗预狂笑:“哎呀呀,这寑被刚刚披在我身上已经沾了腥了,不能要了吧,你怎么还往身上扯呢?也不怕我深涉红尘污秽,沾染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嘛。”

这丫头从来就爱一惊一乍的,惊得月未央睡意全无,听她这话明显还在记仇,也不想搭理她,只冷冷道:“出去。”

“我不。”

有一种叛逆,叫习惯性叛逆,无论对错,先反了再说。

“我要更衣,你先出去。”月未央无奈道。

“那我更没必要出去了,快,我等你。”

“滚!”月未央忍无可忍,这个滚字拖了长长的尾音。

姬罗预撇嘴,不情愿地挪着步子:“不就穿个衣服嘛,谁没见过似的,你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你还未必有呢。”

月未央反手丢出去一个枕头,无奈她已经掩上门溜出去了,真不让人省心。

穿戴整齐之后她推门出去,正看见姬罗预坐在檐下恣意饮酒,她的衣衫又褪到了臂弯,春光无限呀。若说不好好穿衣服是迫于落衣痣所赐,那她此刻情态纵情迷离,可难逃勾引挑衅之嫌呀。

“酒哪来的?”

“我自备的还不行嘛。”

月未央飞起一脚,快准狠地踢碎了她手里的酒壶:“姑娘,佛前请自重。”

姬罗预又气又急:“这可是三哥特地从宛城给我沽来的,你赔!”

“上次杀生食肉,这次破戒饮酒,真当我不会动你!再在这里无理取闹,我就把你绑上鱼线沉到灵泉,让你喝个够。”

什么叫冰山美人她今日算是见识了,这个美人外看是座冰山,可内里却是个时刻准备爆发的活火山,不近人情又暴戾非常。

姬罗预委屈地躲在墙角,毕竟今日上山是来求人办事的,也不好意思撕破脸,再加上崖望君这只大猫刚从山下偷腥回来,她便更加有的放矢了:“姐姐,你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嘛。”而后又故作梨花带雨状,嘤嘤啜泣而道,“你要骂我,我便受着,你若打我,我便忍着,可若因此害你屡破嗔戒就不好了,佛祖怪罪事小,气坏了自己身子事大,我怎么过意的去?”

小绿茶有点道行,过往十八世祸国妖妃不是白当的。

月未央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到溪水边开始洗漱。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又打又骂的?”崖望君发问,姬罗预委屈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可别怪姐姐,原是我的错,不该带酒上山的,亵渎了佛祖,姐姐打我骂我都是我活该。”

崖望君怒斥:“央央,你这就过分了吧,她又没把酒带到梦觉寺菩萨面前,你又打又骂的不合适吧?”

月未央懒得解释,狠狠回了他一眼,指着墙根道:“那边站着去,我气消之前不准过来。”

“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你不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乱找人撒气呀。”

“做错什么了?我问你,她为何会出现在我房中,大清早的你下山干嘛去了?嘴边的兔毛也不擦干净就回来,还带着满身酒气,杀生食肉加饮酒,真当我瞎的不成!”

崖望君瘪嘴,忽又笑道:“别生气嘛,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我这就站着去。”

看来崖望君并非谦虚,在月未央面前果真说不上话,姬罗预只好止住了眼泪,一会晴一会雨,变得挺快。

“呦,不哭了?”

她破涕为笑道:“姐姐救过我的命呢,我怎么能真的跟姐姐记仇呢,再说我今日上山另有要事,不是专程来找晦气的。”

“烧香拜佛的话,请出门左转。”

“我不是来烧香拜佛的,只想向你打听件事情。”

“何事?”

“崖望君是白虎成精,想必在此地已经数千年之久,而你的修为又远在他之上,那么我所要打听的事情你肯定知道,对你而言也没有什么难的,我就想问东都城的执笔官坐镇何方?”

崖望君不自觉地回过头来,月未央的心脏险些漏跳一拍,但她依旧面不改色道:“执笔官…是什么?”

姬罗预惊讶:“你不知道执笔官?不应该呀,执笔官是天机宫在编的末流司命官,司掌一方水土气运,生死命数,如今凡间世人随便修个仙得个道也不会不知道执笔官的存在,姐姐,你究竟什么身份?”

“我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出家人,不知道你说的执笔官是何方神圣,听着像算命的,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正经仙倌,再说,有什么事情是烧香拜佛解决不了的,巴巴地去找什么执笔官。”说话时她心虚得很,根本不敢看姬罗预的眼睛。

“烧香拜佛都是为了求心想事成,姻缘和满,而我恰恰相反,不知佛祖愿不愿意成全我想要孤独终老的心愿?”

月未央扯着嘴角,笑得牵强:“你的要求挺特别,世间女子平生唯愿有个好归宿,你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她们二人相交甚浅,相见不过两面,姬罗预本不想多言,可不知为何,初次见月未央她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今日再见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而且月未央虽然又凶又冷,可与之相处却十分自在踏实,即使在她面前又疯又闹,也不担心她真的会拿自己怎样,这种无法名状的信任敲打着她仅存的理智。

而姬罗预这种遇事凭本性好恶,靠意气用事的生物,本身也没有多少理智可言。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的身份并非姬家独女那么简单,我记得过往十八世红尘恩怨,曾经是金笔御使手中的一枚棋子,被天机□□安排了宿命姻缘,可我并不爱我的夫君,他也曾是我的师父,所以大婚之夜自我了断,以为往生极乐,从此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直到我遇见了段世清,我的师父御柳卿的转世,我才知道原来天机宫从没有放过我,即使我饮剑自尽。”

月未央连执笔官都不知道,应该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吧,可二人的反应并非如此,月未央颔首无话,崖望君呢,没有了平日的好奇,只是拿脸对着墙,不发一语,有点反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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