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实施拘捕,联合分散在庄园中的其他队员一起彻底镇压铁索打手,以绝对优势取下了数十年来最大规模扫黑行动的胜利。
“今晚辛苦了。”夏油说,“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五条从屋顶探出一只脚,自己跟自己玩了会儿平衡木,玩笑似地说:“哪能呢?破晓还未到来,戏剧——自然尚未落幕。”
他向前倾倒,任由自己从七楼坠落。风拂起晚礼服般华丽的军装衣摆,银发与蓝眼皆如火焰般摇曳斐然,他享受地眯着眼,再在夏油焦急的呼唤中轻盈落入高速驶来的机车。
“主人,卡特琳娜-2U为您服务。希望您不要再轻易射穿油门把机车玩成起爆器了,实在有些不划算。”AI在耳机中说。五条毫不在意,高声笑着拧转油门,让这台拥有铁城墙最高时速的传奇机车自如驰骋,掠过庞大的铁索庄园。
而夏油也只能后怕地叹气,禁不住为这般嚣张又疯狂的五条心跳加速。
卡特琳娜停在庄园大门前,五条刹车,对候在一旁的男人挥手道:“来吧,下半场更精彩!”
甚尔抬头看他,指间夹着半根烟,脸庞浸在青白的烟雾中。他脸上都是血,五条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难以描述,接近失落,又像落了一层寂寥的薄雪。
“哦,见着面了?”五条不无幸灾乐祸地说,“怎么样,他知道我们的‘约定’了?”
话音未落,黑发少年搭着军部的货运车匆匆赶来,在大门口撑着栏杆翻身落地,朝堵着出口的五条喊道:“教官,您有没有见到……”然后他与正在烦闷抽烟的甚尔打了个照面。
气氛一时滞涩。夜色还很浓,鸦羽般的云层把地平线捂得夯实平整,半寸光也透不过来;伏黑惠看着父亲,像在看一个不存于世的幽灵。
而他睽违已久的父亲眼里黑沉沉一片,仿佛永远凝滞于午夜的云翳。少年确信他曾在那里窥见刺破乌云的天光,眨眼离别,却只剩死寂密不透风。泥潭里蛰伏着肮脏腥臭的巨兽,它无声无息,只是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仿佛有太多话想说,却永远无法出口。
至少那些利刃从未调头向他——它们穷尽一生学会如何将伏黑惠拱卫其中,只要他不主动触碰,便永远不会受伤。
最终,甚尔别开眼,屈指掸了掸烟灰。他转身步入黑暗,回五条的招呼道:“赴约没问题,事成之后我要双倍。”
“放心,少不了你。”五条乐见他们之间的汹涌暗潮,心情更好,“那么——我们分会场见。”
伏黑站在原地,突然一步都走不动了。右臂与身上的痛楚如翻江倒海,他咬牙忍着,与心脏末梢传来的刺痛一同葬入深海。
或许他从未渴望再见甚尔一面,但当后者的目光为他停留时,四肢百骸却俱在不争气地叫嚣、沸腾,连带着相连的血脉共同悲鸣。仿佛“家人”永远是横在路中间的死疙瘩,迈不过去,也绕不回来。
直到五条也驱车离开,夜枭-I才坐着下一辆货运车来到门口。虎杖奇怪地打量了他半晌,遂往肩头一拍,露出个宽慰的笑。向来热切的少年没说话,他总能敏锐察觉出别人细微的情绪,譬如现在。
而伏黑恰巧被这种宽容的沉默所拯救。他强行抑回眼底翻涌的热意,借虎杖伸出的手跳上车,回到队员中间。
至少今夜,忧愁的人绝不止他。
陆续撤走的警员身后,铁索庄园突然开始震荡。它似乎踮起足跟,咆哮着几欲站立,尘埃四处飞散,却有无数道裂痕攀上屋檐,在响彻雪原的呼号中瓦解。有人回头感慨地看着上百枚炸弹同时引爆,令地基沉没,精心雕琢的屋舍与庄园也被余波扫荡摧毁。
仿佛一场宏大的落幕。
第七十七章 Chapter 77
夜风拂面,五条带着眼罩规划路线,在迫近黎明的凛冽寒气中开口道:“分拨来了多少人手?”
这话是问AI的。助理回答:“清道夫部队I-III,共计九十九人,正在从罗曼维康区绕道目标,将在半小时后于登记点与您汇合。”
“保持α频道畅通,这场行动将以我和‘我忠心耿耿的护卫’为中心。”
“是。”
卡特琳娜的前车灯穿透黑暗,夏油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你要去炬火会总部。”
依旧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句。五条道:“还记得我在这次行动开始前发的简讯吗?”
“记得。”
“那是圣子的权限——紧急召集所有二阶以上成员到红枫区教皇路36号。这条指令拥有绝对执行力,不管身在何处做什么事,都必须在三小时内赶到指定位置。当然,这东西整个任职期间只能用一次,还是相当麻烦的。”
他拧着油门没松,机车离开庄园,闪电般驶向市中心。根据只言片语,夏油拼凑出些许事实,却碍于种种原因没能直接问出口。
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全然否决任何一个荒谬的猜测。正如五条在盘算着推翻上议院那般,即便他真打算在今天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想必自己也不会感到意外。
他只会被自我厌恶与否定淹没,满嘴苦涩,如同受困于荒芜鸿蒙,天幕如旧,神明却死于自己手中。
或许我只是畏惧于接受事实,夏油想。
在这个永无尽头的长夜,风声拂起衣袖,摄像头映照着灯火不眠的都市。他缩在庞大的服务器主控室内,亲眼看着那些被风尘掩埋的真相即将剥离掉落,像蹭花了漆的涂鸦墙。
——那个长达十年,将揭开圣骸布、露出玉座与十字架的真相。
而五条只是兴致勃勃地向红枫区飙车,甚至哼起了小调。韵律悠长豪迈,婉转而不失苍茫,大抵是一首来自四区草原的民谣。
“我将爱大地如爱你,爱羊群如爱你。”
“我俯视你,我仰视你;我翱翔为雄鹰,我匍匐如孤狼。”
“愿长生天与亘古的牧旅保佑你,我的爱人。”
他轻轻地唱,在映入眼帘的火红枫叶与教堂华丽精致的剪影中。
“——愿长生天与亘古的牧旅保佑你,我的爱人。”
机车停稳,五条跳下车,把耳机掐了。电流音猝然截断,夏油在黑屏的信号板前愣住,猛地站起身,抄了钥匙毫不犹豫地往外跑。
教皇路聚集着上百号人,无一不衣着光鲜,油头粉面得根本不像半夜被从床上叫起来。他们一面揣测着圣子的用意,一面互相攀比,试图结交到平日里压根没机会碰面的大人物。十二席主教俨然成了会场焦点,被无数人扯着袖子敬酒,无暇顾及其他。
在两公里外的大露台上,五条远远眺望着一切,无声地笑了。
“清道夫I队,这里是五条少将。”
“I队收到,请少将指示。”
五条敲了敲耳机,风轻云淡道:“倒计时五秒,投放‘笙歌’。”
“是。”
讯号发动,远方传来螺旋桨割裂空气的声音。五条静静等着,掰着指头从五数到一,终于在最后半个音节落下时望见夜空火光一闪,无数流星拖着绚丽的尾焰自天际滑落。
露天会场中,有人惊叹地仰望,见证犹如黎明提前到来般梦幻壮观的奇景。打车朝红枫区飞驰而来的夏油也立刻察觉异样,目送那些倾盆大雨般的星光缓缓降落。随即,他惊出一身冷汗——那根本不是什么流星!
“晚会开始啦。”屋顶上,五条掩唇而笑,语气柔和,仿佛低声念着宁静的睡前故事。
而后,是迫近的星辰,与轰然绽开的火光。
“——”没有人来得及尖叫,他们保持着仰望的姿态灰飞烟灭,骨血与肉体瞬间气化。红枫区被盛似日轮的巨大光团吞噬,万籁归于死寂,封闭空间被硬生生撬起、切割,并于万分之一秒内急剧压缩,将动能与热能分毫不差地禁锢于股掌之间。
而后神打了个响指,这枚威化饼干便轻轻巧巧地碎了。
地动山摇。剧烈的震动从红枫区向外扩散,这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地的怒吼与轰鸣。
轻型地对空歼灭导弹——“笙歌”,由五条研发、实验,并最终投入使用的对幻想种打击兵器。虽曾被军部众上将批判为“艺术性过剩至浪费资源”,但也不得不因其无人能及的威力批准生产。
而当笙歌作用在人类聚集区时,当真称得上一场足够盛大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