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被家暴快五年了,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实在走投无路,我只能来找你们,求求你,帮帮我。
当时报选题时,花姐其实不大同意。
花姐的意思是这涉及家暴的不大好弄,很容易造成引导恐婚的舆论反噬,不大适合现下和谐社会的构建。
庄露第一次报上去,没一点水花就被打了回来。
可庄露好在特别有毅力,中午和花姐吃饭时、给花姐送咖啡时、采完素材回去路上,她都时不时念起这件事情,罗列了非常多的理由。
花姐却指着她提供上来的一篇家暴案例相关微博的一句评论,问她:“你看这被顶到最高的一条评论,也是我们值得审慎考虑的因素。”
庄露低头一看,那条评论是这么写的——现在的媒体真是没事找事干,为了吸引眼球哗众取宠,搞极端报道,那么多人真正被家暴的有几个啊,家暴伤亡其实极少!拿个例当全部,以偏概全,其心可诛!
庄露愣了愣,又往下翻了翻。
——一个巴掌拍不响,无缘无故她丈夫为什么打她啊,肯定是那女的在外面乱搞!
——男人嘛!力气本就大一些,喝了一点酒,稍微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就算家暴啦?
——我看还是那个女人的问题,被打了还不离婚,这不是上赶着求揍嘛,这就是她的问题了。
——哎,都两个孩子了,忍忍算了,还去找媒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啊,这女的不能
要啊!
花姐扬了扬眉毛,格外尖锐,“舆论就是这样的,五花八门而且极易把问题简单化,在他们看来,有无数种简单明了的解决方法。而且,我们国人的思维从来都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又一次被否后,花姐想着这高材生怎么也要放弃了吧。
没想到,庄露拿着更厚实的一份资料出现了。
“花姐,我整理了近五年来全国媒体报道的家暴案件,仅仅是媒体报道,就有近一千人死于家暴,这相当于每2天就有一个人被伴侣折磨而死。这不是个例,这是一个巨大的冰山,而我们看到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且那些评论都是不对的,你看这份论文,上面说到在亲密关系的故意杀人案件中,超过百分之五十都是在结束关系后的2-4个月内,这意味着,离婚并不是结束家暴的终点!而且!.....。”
“行了行了,拿走拿走!你这一大堆东西看得我头疼。”
在得到数次花姐的拒绝后,终于磨到了同意。
前天,庄露和李女士通过电话,约了今天碰面。
在李女士的事情前面,与朝轻尘的见面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她又给朝轻尘发了微信,问朝轻尘中午有没有时间,请她吃个便饭。
在庄露去上班的路上,朝轻尘的回复传了过来。
——我记起来了,两年多了,庄露你这是石头终于开花了?想通了什么,来找我解惑吗?
被朝轻尘这么一点拨,庄露也想起了当时在洱海的民宿里,这个女生对自己说的话——希望你能够分清自己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害怕没了这个朋友重新陷入孤独。
现在,她分清楚了,分得很清楚。
不是害怕孤独,而是害怕失去这份专属的感情,这种感情早在日积月累之中高于友情,又在亲密相处之中日渐萌芽。
哎,真是个石头。
庄露心中给自己下了这么一个评价,要知道她一向觉得自己虽然有些冲动,但还是有大脑的。
——是啊,求大师解惑,指一条明路。
等庄露到达目的地,花姐已经叼着烟,指挥着摄像大哥站好
位子,然后把话筒往庄露手中一丢。
“我们先去找这位寻求帮助的李女士,小庄别紧张。”
上镜,庄露不紧张,他们这个节目的外景主持可有可无,甚至很多观众都说不需要外景主持,最重要的是找到两方人坐下来后的调解阶段。
庄露穿上专门配发的外套,上面五个大字——金牌调解室,她随意把中长发系成马尾,花姐从包里摸出一个粉底液,正准备给庄露涂上,手指沾着粉底液刚刚戳到庄露脸上,就收了回来,“不行,你太黑了,我这太白了。算了,你直接上好了。”
庄露无所谓,“只拍我背就好,到时候小琴姐再露脸。我就是个替身。”
花姐瞧着她年纪轻轻,眼里一片风淡云轻,“行,就这样吧。”
这边做好了准备,可事情发生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庄露到了李女士的家,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
“我给她打个电话。”庄露拨出了电话号码,几秒钟后,屋内响起了电话铃声。
但!迟迟没有人接!
庄露眼皮跳了跳,心中有些发毛感觉有些不大对劲,突然她听到屋内传来一个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
庄露甚至来不及请示花姐,下意识就向那扇门撞过去。
李女士住的是以前的老房子,门虽然不是防盗门,可也挺结实的,庄露撞了一下没撞开,反而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震得摄像大哥往后退了几步。
花姐大惊,“小庄!你干啥啊!”
“她在里面!”庄露飞快地说到,随后往外退了几步,抬起头目光紧盯着那扇门,咬紧牙关毫不留力地往门撞去。
胳膊撞击在门上,巨大的冲力一下就回传到了庄露身上,第一个反应当然是疼,可庄露来不及考虑这个问题,她看着门已有些松动。
再次蓄力,猛地撞过去。
门被撞开,那一瞬间庄露被手臂传来的疼痛感弄得发蒙,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地砖上那一大滩血迹,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啊!”这是摄像大哥尖叫
了一声。
庄露在最初的震骇中立刻反应过来,目光一瞟就看见厨房那一抹往下跳的身影。
“花姐救人!”她喊了一句,立刻冲向了厨房。
花姐手忙脚乱拨了120,看着源源不断往外冒血的狰狞伤口手足无措。突然又害怕庄露的安全,看着愣在原地的摄像大哥,“你快去帮小庄!”
摄像大哥这才反应过来,扛着机子往厨房跑。
厨房的窗被打开,摄影大哥探出头一看,嚯!两层楼的高度,而那刚进来的小萌新庄露正一把抓住一个男人,男人的衣服上都是血迹,手里还握着一把斧头。
斧头挥舞着就要砍向庄露!
摄像大哥胖胖的身子根本不敢直接往下跳,只能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小心!”
庄露已经很久没动过手了,从很久之前答应吴美人慎用暴力后,她基本就成为了一个文明人。
可现下,这长久未用的技能也不见得生疏。
迎着还往下滴血的斧头,庄露一个侧身就避了过去,一抬脚狠狠往那男人的身上一踹,就把那男人踹倒在地。
斧头跌落在一旁。
那男人长得干瘦,胡子拉碴,爬起来就想跑。
庄露怎么可能会给他机会,尤其是现在情况之下,很明显这个男人就是凶手。
她出手丝毫不拖泥带水,一下就把那男人按倒在地。
摄像大哥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跑回房间。
“抓住了抓住了。”
花姐拿着一件衣服紧紧按在女人的出血处,常年严厉的眉眼中有一些无措,“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比救护车先来的,是警车。
紧接着,救护车到了,医生代替了花姐进行紧急抢救,花姐浑身都是血退到了角落里。
庄露那边已经把人交给了警察,那把掉落在地上的斧头也被警察当做证据收好了。
等她匆匆忙忙跑回去的时候,正遇上两个医生拿着空担架下来。
庄露一愣,拉住医生,“人呢?”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