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连忙安慰他,“父亲,我这不是没事吗?”
临安侯哼了一声,“你是没事,但你爹可有事了。”
他感觉到四周不断投来的羡慕嫉妒或者恨的目光,心里有些涩涩的,“你这风头出得有点太大,从刚才开始就有不少人问我是怎么培养的这么出色的女儿,你这叫我……怎么说?”
难道要叫他说,我女儿是天生地养自学成才的?
一想到长女从前过得有多苦,他就想扇自己的嘴巴子。
那些苦,都是他纵容施予的,他不仅是帮凶,还是主谋。
如锦轻轻搂住了临安侯的手臂,“父亲身居高位,又何须向别人解释什么呢?”
关于慕大小姐在宿州所受的苦,不仅对临安侯而言是个难言之隐,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理智上,为了这具躯壳的主人,她是应该埋怨临安侯的,正是因为他的冷待和放任,才间接造成了慕大小姐的死亡。
可情感上,她又觉得,临安侯对现在的她好,即是对慕大小姐的忏悔。
不是每个犯过错误的人都有机会可以改正,但临安侯……值得再给他一次机会。
如锦笑嘻嘻地将话题岔开,“父亲,在围场内猎到的猎物,是要收缴归公,还是可以带回家去的?”
临安侯回答,“那自然是谁猎的归谁!”
他忽然警觉大起,狐疑地问道,“锦儿,你又想做什么?”
如锦咳了一声,“这个……刚才女儿救了公主之后,又与孔侯比试了一番,猎了不少山猪野鹿什么的。”
“什么?你和孔侯比试?”临安侯瞪大了眼睛。
他听到女儿单枪匹马从黑熊掌下救出了清怡公主后,整个人都处于懵的状态,倒还不知道这丫头居然还和孔侯比试了一把。
如锦忙讨好地说道,“女儿想着若是能将这些野味带回家去,倒是可以和叔叔婶婶弟弟妹妹们一块儿尝尝鲜呢!”
她的出发点如此有孝心,父亲应该不会怪责她了吧?
没想到临安侯连连摇头,“你再说一遍?”
如锦愣了一下,“什么?”
共聚天伦还不够冠冕堂皇?那她再加点。
“女儿只是想着正好快过年了,若能自己猎些野货回去当年货,岂不是就可以省下不少银子?虽然父亲有钱,但咱们家人口众多,能省一点是一点,总是好的。”
最好能将这些野货折算成银子还给她,那就更好了!
临安侯连忙摆手,“不是这个。”
如锦怔住,“那父亲想让我说什么?”
临安侯看了一下四周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和孔侯比试,是谁赢了?”
如锦……
“当然是女儿赢了!”
孔侯起先只说慕大小姐赢了,却并不承认自己输了,这不过是为了大局不让太子殿下为难。
但后来,他可是心服口服地认了输的。
你赢了,我输了,看似一样的意思,其实内里的含义却大不相同。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太子殿下和清怡公主都在场,那么多人亲眼见证的,还能有假?”
临安侯别过脸去,眼眸中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因不擅骑射,常被那些武夫私底下暗讽手无缚鸡之力。但现在,他女儿却能力敌孔侯,可是狠狠给他出了口恶气!
不过,等再转过身来时,临安侯的面色却又平静如常。
他咳了一声,“我们慕家人,向来胜不骄败不馁。锦儿,等会儿见了孔侯,你可不要喜形于色,令孔侯难堪了。”
如锦忙道,“是,父亲。”
这时,恰好孔侯也上了祈元塔。
他看到如锦,原本想要打个招呼,但见临安侯也在,他们父女之间似乎在说着什么重要的话,不方便打扰。
想了想,他便要从另外一侧绕过。
“孔侯!”
没想到临安侯居然主动招手。
孔侯脚下拐了一个弯,便朝如锦这边走了过来。
“孔誉见过临安侯。”
临安侯笑呵呵地望着面前略显阴郁的年轻人,“小女初来乍到,还不太懂京都城的规矩,方才鲁莽,不知道礼让,居然赢了孔侯。唉,若是冒犯了孔侯,还请孔侯多多见谅,不要和她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孔侯……
如锦……
父亲大人,说好的胜不骄败不馁呢?
说好的不要喜形于色呢?
说好的不要叫孔侯难堪呢?
孔侯现在的脸色可是很难看啊……
第52章 您对女儿真好
萧皇后近日感染了风寒,原本身子就未康复。乍一得知清怡公主遇险,惊怕之下,又昏了过去。
陛下和公主听闻此消息,立刻便就起身回宫,留下太子在祈元塔上招待众臣与外邦使节。
除了预先备好的美酒佳肴,宴上最大的特色,便是以今日所猎之物入菜。
红烧、清炖、煲汤、黄焖、炙烤,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食材的风味,御厨使出十八般武艺,让整座祈元塔上充满了食物的芬芳。
最后一道菜,则是新鲜的嫩烤鹿肉。
临安侯夹起一片鹿肉,表情得意地看了一眼左侧的靖宁侯,然后又将目光转到了恪王身上。
等到这两位都充分得感受到了他的骄傲,他的筷子才徐徐地落到了女儿的碗碟中。
“锦儿,快些尝尝你猎的野鹿。”
如锦一怔,“啊?不是说谁猎的归谁吗?”
她千方百计地要猎头鹿,可不是为了和这些人分享美味的,鹿都被吃光了,那她还怎么去还青山的人情?
临安侯连忙咳了一声,示意女儿说话小声一点。
他压低声音道,“今日那么多人下场,除了你,就没有别人猎到了野鹿。太子重金来求,我哪能推拒?不要急,只取了一头尝尝鲜,剩下那头咱们还能带回家去。”
重金?
如锦目光一亮,小声问道,“父亲,那酬金……”
临安侯又开始心酸起来。
上次长女让阿良帮她当玉镯,那时候他就看出来,这丫头手头是真紧。
想他堂堂临安侯的女儿,对金钱俗物却那样在意,可见从前过的日子该有多么拮据……
都是他不该……
临安侯忍不住缩了缩鼻子,“你猎到的野鹿,酬金自然都是你的。”
他顿了顿,“今日锦儿替爹好好地长了脸,等家去,爹也会好好奖赏你!”
“父亲,您对女儿真好!”
宁香堂内,周氏的脸色十分难看。
从一早得知临安侯将慕如锦带去了东山围场,她就立刻派人进宫知会了周贵妃。
周贵妃的眼线不断传出消息来,汇报着临安侯和慕如锦在猎场的一举一动。
她听到慕如锦从黑熊掌下救出了清怡公主。
她听到慕如锦与孔侯比箭胜了孔侯。
她听到太子殿下花重金买下了慕如锦猎的野鹿。
慕如锦越是风光,周氏就越是恼怒生气。
但今日她却难得地没有摔东西,只是冷笑着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那张徐娘半老却依旧娇艳美丽的面孔。
她忽然问道,“季嬷嬷,你说我长得美吗?”
季嬷嬷突然被点到名,吓得身子抖了抖,“美!”
她瞅着周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着,“夫人打小就生得好,还未及笈就被封为京都城第一美人,这么些年过去了,从前与夫人交好的贵夫人们哪个不是老了皱了,只有咱们夫人还像个小姑娘般娇嫩。”
这话虽是阿谀奉承,但倒也不全然是拍马屁。
她家夫人今年三十五岁了,同龄的夫人们都逐渐显出老态,只有她肌肤光滑白皙,眉眼生动娇俏,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
周氏“咯咯咯咯”地笑了,“你倒是会说话。”
她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左顾右盼,“不过你也没说错。当年要不是因为这张脸,我又怎么能扳倒苏梓萍,夺了她临安侯夫人的位置,又让她客死异乡?”
季嬷嬷心“突突突突”地跳,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周氏收起笑容,“收拾收拾东西,我要去白云庵静修五日,为慕家祈福。明日出发。”
季嬷嬷惊讶起来,“夫人,这?”
白云庵在南城郊外,路途遥远不说,还特别偏僻。贵族世家常把家里犯了错的女眷送到这里修行,明着是为家族祈福,暗地里是来吃苦受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