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月房在沿街的二楼,恰好正对着刚才她们下马车的地方,只一眼便就看到了慕淑薇的身影。
如锦眼看着慕淑薇七弯八拐地走,最后又从一个小巷子重新出来,走到了一个不算很大的店铺前,将头上的帏帽整整好,这才走了进去。
“有利钱庄。”
慕淑荇道,“大姐,我知道这个有利钱庄。”
她压低声音说道,“我大表哥和我说过,有利钱庄的铺面看着不大,在京都城也远远称不上是有名号的大银庄。但它家生意做得很广,整个乾国都有分号。最要紧的是……”
特意看了看四下无人,慕淑荇才又说道,“听说,有利钱庄的幕后主人黑白两道通吃,存在它那里的银子,大多数都是见不得光的。”
京都城的正经生意人,都会将银子存到有名号的大钱庄,信誉好,有保障。
大表哥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如锦低声说道,“见不得光……原来是这样呀……”
慕淑薇从周氏的屋子里出来,几乎没有多作停留,便立刻到了这有利钱庄。
而且,她一路上还多加掩饰,隐蔽工作做得挺周全细致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从周氏屋内抱出来的匣子里藏着有利钱庄的银票。
如锦早就知道周氏是一把吞金的好手。
这些年来,周氏不仅将苏梓萍的嫁妆占为己有,还把太夫人留给大孙女的体己也截下了,另外,据说她从公中也贪墨了至少十万两银子。
可上一回,却都给良叔退了回去。
以周氏贪婪的性子,假若身边没有点倚仗,手头没有别的积蓄,让她将吃下去的肉再吐出来,岂不是等同于要了她的命?
怎么也要挣扎一下子的。
但周氏却乖乖地将已经到手的东西重新奉上来,一点犹豫都没有。
果然,周氏的银匣子并没有空。
她的目光顿时兴味起来,“四妹,假若有一笔见不得光的银子摆在你的面前,那你是会选择报官呢,还是……”
“我又不傻!”
如锦的话还没有说完,慕淑荇已嚷嚷起来,“有这种银子我不挣,报什么官呀!当然是把钱截下来!”
她笑嘻嘻说道,“俗称黑吃黑!”
慕淑荇多聪明伶俐的姑娘,如锦看穿的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三姐是去有利银庄兑银子的!
这些银子应该是大伯母的东西。
若是正大光明的来路,三姐又何必搞这么多花样?所以这钱,多半来路不明。
至少,是不能被公开嚷嚷出来的。
这种银子,就算被劫了,三姐恐怕也只能打落了牙齿自己吞吧?
别说报官了,就算是喊出来她都不敢!
此刻,慕淑荇的目光里写满了兴奋和雀跃,“大姐,怎么劫她?”
如锦越来越喜欢四妹了。
她笑嘻嘻地说道,“当然不能这样劫。”
慕淑薇应该很快就会从有利钱庄出来,这会儿临时去喊人,恐怕来不及了。
这事儿,可能需要她们两个自己动手来干。
她想了想,“四妹,你去问掌柜的要两身跑堂小二穿的衣裳。然后你我……”
慕淑荇的目光越来越亮,听到最后简直兴奋地要跳起来,“我看成!就这么办了!”
片刻之后,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从四喜斋的后院悄悄溜出来,见慕淑荇租的马车仍在拐角处。
如锦笑嘻嘻地问道,“大叔,你的马车多少钱?”
车夫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打扮粗鄙的如锦,“马车已经有人租了,不另租。”
如锦笑道,“大叔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租车,我是想将你的马车买下来。”
“买?”
车夫嗤笑一声,“小哥,你可别开玩笑了,就你穿这样也想买我的马车?我这马车可老贵了,没有十两银子不卖。”
十两银子当然是说高了。
拉车的老马年龄大了,车厢就只有最简陋的几块板,连个顶都没有,用帷幕那么一遮,下雨天都用不了。
平日里都是拉货,也就是今日运道好,碰着位赶急事的小娘子,才拉了一趟人。
整副马车给个五两银子就算是客气了。
开口说十两,不过只是在衣着寒酸的年轻人面前秀一下优越感罢了。
谁料到如锦却从怀中取出了十两银子丢了过去,“喏,银子给你,马车归我了!”
车夫愣住。
半晌,他结结巴巴说道,“你这银子哪来的?不会是偷来的吧?”
慕淑荇嗤笑一声,“大叔,你这狗眼看人低可不行。我俩虽然穷,但我们的主子可有钱。这马车,是替主子买的,不行啊?”
如锦笑眯眯道,“大叔,马车你到底卖不卖?不卖我们就去找别家了。”
“卖卖卖!当然卖!”
车夫又不傻,得了这十两银子他就能去买一架新的马车了,这生意怎么算都是他划算!
说着,他将银子藏好,飞快地跳下车来,“这马车就是您二位的了!”
似乎是生怕会被反悔,车夫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早就忘记了这马车已经租了客人这件事。
如锦与慕淑荇对视一眼,“这么容易?”
慕淑荇撇了撇嘴,“所以女孩子出门,还是得多留个心眼,租车得去正经的租车行里,千万不要路口随意招个车,万一遇到这种不负责任的车夫,真的是被卖了也不知道呢!”
下一刻,她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三姐的运气就很好了。我们不会卖她,我们只打劫!”
第210章 你猜呀
过了不算久,慕淑薇终于从有利钱庄里出来。
她的容颜和表情虽然被厚重的帷帽遮住了,可她走路时轻摆的身子和雀跃的脚步,无一不在表示着,她的心情很好,甚至有些志得意满。
租来的马车还停留在原地,很好。
车夫见到她态度谦卑,将头垂得很低,懂规矩。
就连这破旧到连坐一坐都觉得掉价的马车,也看起来顺眼一些了呢!
慕淑薇从怀中摸出一角银子丢了过去,“这是赏你的,还去我刚才上车的地方!”
她的声音高傲又冷淡,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优越感。
听起来有些刺耳。
车夫没有说话,却还是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
慕淑薇嗤笑一声,便曼步上了马车。
不过是个见到几角碎银就高兴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贱民罢了。
而她此刻身上所拥有的银子,足够她将无数个这样的贱民踩在脚底下。
这种感觉,真是……太舒爽了!
怪不得母亲从前说话行事时能够那般颐指气使,原来是有这般的底气。
说起来,她倒是要感谢慕如锦呢。
倘若不是慕如锦,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感受到这种仿若身在云端的感觉。
帷帽下,慕淑薇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母亲一共生了三个孩子。
文辰自不必说。
他是唯一的男丁,自幼就被母亲寄予厚望,不论多好的东西,不管他要不要,母亲都会留给他。
二姐是个蠢货。
但也正是因为蠢,所以母亲才会多看顾她一些。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二姐得了一点文辰吃剩下来的边角料,倒也满足。
唯独她,是夹在中间最尴尬的老二。
母亲自小就常夸她聪明,但也就夸夸而已了,一点实惠都没有落下。
因为她是女儿,所以要让着唯一的弟弟。
因为她聪明,所以也要让着蠢笨的二姐。
凭什么!明明二姐才是姐姐!
不过眼下看来,从前丢失的那些不过只是陈芝麻和烂谷子,与如今自己手头拥有的东西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二十万两银子呢,足够她风风光光地挥霍完此生。
而二姐?
以她那蠢笨的脑子,也就是在家里还能得意一阵子,一旦嫁了人,去了婆家,还不知道要被搓磨成什么样呢。
怎么能和自己比?
马车悠悠而行,慕淑薇越想越是欢喜,竟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
“小娘子,这么开心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呀?来,说给爷听听。”
车厢里骤然现出一个嘶哑而粗粗的声音,将慕淑薇吓了一大跳。
“啊!谁?”
从车窗的卷帘里缓缓地跳落下一个人,相貌倒是清秀,甚至还有些眼熟,可脸上的笑容却很是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