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面上的那些汹涌的神情一并消失了，而后才徐徐说道：“人总是想有个可安身立命的地方的，而自本宫出嫁，那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就不再是家了。”
所以她将梁国公府看作了最后的可立足之地，故而她用尽了全力，去支撑起了这个地方。
林曦轻轻地点着头，用相握的手掌给予她一点力量。
又是良久的沉默之后，她才又说道：“我并不希望这里消失。”
林曦眨了眨眼，忽而有些明悟了。
她将梁国公府视作家，自然不希望这个家也消失，可是能够支撑起这里的人消失殆尽，而若是有朝一日，她若离世，不能继承爵位的萧戎是不能将这名号传承下去的。
是以，在现在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了里，她仍在担心着这一点。
“所以你明白了吗？”林曦从回忆中脱出，看着仍然不想说话的萧戎说道：“母亲是一直很关心你的。”
萧戎现在连林曦也不想看着了，眼神四处乱晃，看上去心虚极了。
“说句话嘛。”林曦拉着他的右臂，摇晃着。
“不去。”萧戎依然给了她一个干净利落的回答。
他又不是傻子，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冷漠背后的温暖，只是他们那样有默契地心照不宣的过了这二十年，突然被拆穿，着实让他有些适应不良。
所以他坚定地又说了一次，“不去。”
“诶？”林曦显得很是苦恼，“明明都说清楚了。”
日头微斜的时候，流云渐渐染上铅色的阴霾，京城里的气氛忽而变得压抑起来。
“再不出去，一会儿都下雨了。”林曦有点挫败。
今天想去叫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去看望母亲，失败了，今天想出去玩，看起来也在失败边缘。
好气哦。
林曦一手撑着脸颊，一边看向庭院里似火焰般盛放的榴花。
“今日虽说是休沐，但已是下午时分，就算是去长安街也着实麻烦。”萧戎解释道。
“大人你若不是大人就好了。”林曦闷声说道。
见林曦仍然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便出声哄道：“下次，我叫人提前安排，陪你去京郊好不好？”
林曦重新看向了他，眼眸中闪过细碎的光，点了点头。
铅色的云越来越浓郁，仿佛一大块未化开的墨迹，侵染在天幕之上。
云中偶尔有雷鸣炸响，让林曦吓得不轻。
“别怕，”他们已然回到了房间之中，萧戎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声说道：“我在这里。”
说着，他便用自己的手裹住了，她已然捂在耳边的手。
雷鸣滚滚，电蛇亦在天幕之上大显着神威，不过，这只是暴雨之前都会有的现象罢了，会令某些人恐惧，却不会使得所有人畏惧。
因此，京中繁华的街道上，仍然有沿街的摊贩叫卖，依旧有有往来的络绎不绝的行人。
即使暴雨，这也本该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如此认为。
直到，那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与在轰鸣之后，冲天而起、连暴雨也浇不灭的火光。
彼时，雷鸣声渐渐退去，国公府里，萧戎环抱着林曦躺在踏上，正在小憩，有侍从慌慌张张的赶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兵荒马乱的声音吵醒了浅眠的萧戎，他皱起了眉，心道有什么事能让人如此惊慌失措？
而后轻轻放下了睡得正香的林曦，给妥帖地盖了一层毯子，而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在大雨中的屋檐下，见到了那个大喊大叫的侍从。
“怎么了？”他还有些被吵醒之后，未消散的怒气。
然而这怒气，却在下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大人，长安街爆炸了。”
萧戎怀疑自己听错了，去年上元，长安街也出过一次事，那时候陛下罚了许多人，所以后来十二卫加强对长安街的巡查，怎么可能只在一年之后，就又被歹人钻了空子？
他忽而想起了那最终也未被查明的，那流窜于京中纵火的组织，于是他开口问道：“长安街就算起火，今日也算是有天助了，为何唤我？”
“大人，”侍从显得有些焦急，又重复了一遍：“长安街不只是起火，而是整条街，全部爆炸了！”
刹那间，连见惯了风浪的萧戎都有些愕然，他缓缓说道：“长安街可是贯穿京城东西的。”
那侍从死命地点着头，而后又对萧戎说道：“所以现下去不想京城四门全部封锁，并请您领禁军搜查歹人。”
而与此同时，有些打扮的与京城百姓无异，但那面上五官却与大衍臣民完全不像的人，隐藏在城门周围，试图找机会离开。
“城门被他们关上了！”前去探路的人，回来说道。
为首的人眼神露出了阴狠，“这一定是衍朝的阴谋，我们从一开始就被阴谋算计！”
军师模样的人见同胞如此，忍不住在内心诽腹。
然而，到底是同胞，他必须开口说道：“我等现今必须去寻求那位的帮助，否则身为异族却突然出现在大衍中心，我等都将命丧于此。”
第五十一章真凶
大雨倾盆，原本繁花似锦的长安街，化作了断壁残垣，三三两两的人在废墟前具集着，哭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宛若一首最令人痛心的悲曲。
萧戎已经带了人，与十二卫一起安置这些失去家与亲人的可怜人，并叫人搜查关于这场爆炸的线索。
“大人，城东有人说爆炸之后，有人在城门楼撞见了可疑的人。”有人向他禀报说道。
萧戎陷入了沉思，同样的手法，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而偏生上回在长安街点火的嫌疑人还没有抓到。
很难不让人联想，这是故技重施。
“大人，街角铺子的掌柜说，昨日夜里，他曾见过鬼鬼祟祟的外邦人。”
外邦人？这倒是上次没有发现的事情，萧戎思索着，唤来值守的十二卫将士，问道：“你们巡查京城，当真是一点意外情况也没发现？”
将士齐齐摇头，动作整齐划一，简直就像是预先演练好似的。
萧戎的眉头紧皱。
不过，不管到底此事是何人所为，眼下维持秩序与安定才是最首要的事情。
隔日早朝的时候，百官云集于金銮殿前，有人在切切私语。
陆煜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萧大人昨日在长安街忙了一夜？”
萧戎微微点头，算作承认。
陆煜有凑近了些，对他说道：“那你可不知道，昨日丁大人可激动坏了，小丁大人因着先前那事被贬之后，丁大人一直想查出来真凶是谁。”
萧戎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道若是这样，这活大抵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不过，今日倒是又有一批人要倒霉了。”
陆煜说完，便有太监宣布上朝，他连忙敛去神情。
而今日，除去例行的政事外，果不其然，昨日长安街的爆炸成了争论的焦点。
“臣以为，昨日长安暴乱，十二卫难辞其咎。”
熟悉的戏码再度上演，只是让萧戎颇为惊奇的是，最先说出这话的人，竟是工部尚书褚毅。
难不成是因为要重建长安街，又给工部增加了巨额的工作量的缘故吗？
元帝怒斥百官，而后目光便放在了他的身上，沉声问道：“萧卿，昨日可有查出些什么？”
萧戎上前一步，将自己心中的猜测，与查到的有关外邦人的信息一并说了。
“……故而，臣以为，长安街之乱，或许皆系异族之人所为。”
“萧大人这话便是说笑了，”站在群臣之前与至高无上的尊位最为接近的太子，此刻却是含笑说道：“流窜于东南沿海的倭寇，与西南苗疆的匪徒，哪个也不像是有本事在京中作乱的。”
“至于北境的荒族，数年前便被萧大人你亲自打退，数年未曾再敢侵犯我朝边境，何来异族之人，能在京中生事？”
“陛下，”萧戎微微低头，说道：“非臣轻言，而是查出的证据如此。”
铁证如山，饶是太子讲得再有道理，他也是不听的。
“萧大人，”太子的声音略微沉了些，只是金銮殿空旷，只能听到回响，叫人听不出话音的变化，“你所知之事皆是出自寻常百姓之口，昨日巡逻的右威卫，分明没人察觉出关于异族的半点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