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炖豆腐都寻常百姓家吃得多,但宫廷菜系从来把它拒之门外。
春花嬷嬷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想起因为一下午的时间紧张,阿牛也帮忙做了几个菜来着。
阿牛哪里会做宫廷菜啊。这白菜炖豆腐多半是出自他手。
殷淑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烤鸡,送到魏王的餐盘中,顺便挽救一下迷离的用餐氛围,“这个菜上错了,我立刻让人端下去换一个新的。”
“不用,”魏枞忍住口水,他很想吃,却不能吃,天知道哪个菜里带毒。
依着暗卫十三的回报,刺客组织与眼前女人有接触了,女人多半今夜会行刺于他。
望梅止渴,望菜止馋。不能吃,看一看也算好的。
魏王拒绝,殷淑只好作罢,魏王只看不吃,应该也是心里有数,怕菜里有毒吧。
既然都知道了才来,她哪来下毒的机会,她不是傻子,那邱先生,早就把她放弃了。
毒药是骗她玩儿的,引魏王来才是真的。
她的救命稻草从来不是那邱先生,而是眼前人称暴君的清源皇帝。
殷淑心一横,左右已决定走这条路了,噗通跪倒,“妾知错,求王上开恩。”
魏枞微微皱眉。
殷淑叩首三拜,“王上开恩,救妾一命。”
“救你?”魏枞冷哼,“你有危险吗?”
“有,”说着,她从袖中拿出瓷瓶,正是不久前邱先生给她的那个。
殷淑决定的路,就是坦诚之路。
“今日有个人威胁妾,给妾这瓶毒药,要妾暗害王上,若妾不从,就杀了妾,”殷淑说着说着留下了眼泪,她是真的伤心,想着自己善良又可爱,从没伤过天害过理,怎么就卷进这么个破事儿,委屈至极。
魏枞袖中的手紧了一紧,这女人竟是把今日布局,合盘说给她听。
毫不掩饰的,把刺杀的绝佳机会抛开了?
“但妾怎会暗杀王上呢?”殷淑瞧不出魏枞喜怒,继续说道,“自然是面上答应,安稳住那人,再将此事禀明王上。只是妾害怕那刺客报复,所以求王上救命。世上唯有王上能保护妾……”
没等殷淑发表完自己决不与刺客同流合污的慷慨陈词,魏枞一手拉过殷淑,一手拔出腰间王剑,“小心。”
叮当响声,王剑之下,是一根折断的箭羽。
箭是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来的,紧接着更多的箭雨飞过来。射箭的人隐藏在院外的高树上,因为距离远,夜深,树枝茂密遮挡视线,魏枞根本判断不出是那棵树射出的。
门外有打斗的声。
他早有所料,却没想这帮人如此急不可耐。他挡下几根箭,下意识的保护了眼前的女子。殷淑是不是无辜,还需再审,却是不能死在这儿。
殷淑也有所准备,空出来的柜子正好容得下她与魏王两个人。她迅速拉住魏王的裤脚,指了指柜子,“我们快躲进去避一避。”
魏枞哪里需要躲起来,他并非空手,早就布局妥当,禁军三里外扎营,几个贴身护卫都是好手,牵制刺客后,放出烟花后,外面刺客一个也跑不了。
但箭雨来势汹汹,比他想象的要猛烈,殷淑已经迅速的爬爬爬,头跟前半身已经进了柜子,露出一个圆润的屁股,柜子门关不上。
其实一个人,完全不用那么挤,柜子还挺宽大的。只是殷淑留了多半面柜子给魏枞。魏枞本来没打算进去的,但此刻于睿的兵马似乎出了什么状况,若不然该已经到了此地。
他连连后退,被逼的越来越靠近柜子,想着柜子好歹能挡住一阵儿,性命与尊严比较果断选择了前者,跟着钻进了柜子留出的空地之中。
他合上柜子门,与殷淑四目相对。
殷淑羞赧的眨了眨眼,心跳砰砰砰的。
说到底,她还是第一次与一个阳刚气息如此浓烈的男子,挨的如此之近。说她对魏王一见钟情,那不可能,其实她巴不得离着魏王越远越好,活着永远排第一位,比欣赏美色重要的多。
殷淑眼里,魏王从来是英俊潇洒的,如今因舞剑而错落的几根发丝,垂下眼帘,为他徒增一股凛冽,却也让那双横眉鹰眼得显帝王威仪。
孙贵妃总说,男人都渣,那些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都是狗屁。所以女人选男人的时候,一定要擦亮眼睛,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
若说标准……色占七分,做运动时才下得去嘴。才占两分,带出去好跟闺蜜装逼。脾气性格兴趣爱好加起来占一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殷淑总认为孙贵妃在骗她,因为父皇貌似色跟才,没一样拿得出手的。直到后来,她无意中看到了父皇少年时的画像,直觉岁月蹉跎,如一把杀猪刀,硬是将风度翩翩上佳公子杀成了大腹便便的秃顶老头儿。
孙贵妃的标准得再加一条,选男人,目光得放长远。
想魏王将来会不会也变成父皇那般模样呢?
很难说。
“你盯着我做什么?”距离很近,魏枞眼神很好,即使橱柜内黑暗,依旧能看见殷淑盯着他。
殷淑实话实说,“因为你好看。”
要不是外面嗖嗖嗖的箭射木头的声音不绝于耳,魏枞一定会把这胆大包天调戏他的女人一脚踹出去。
却不由得浑身发烫。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刚刚,竟然毫不犹豫的听了这个女人的话,跟着女人钻进了柜子,虽说躲避箭雨得喘息之机,但此时最危险的已经不是外面射来的剑,而是眼前的女人。
咫尺之间,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殷淑与他表过忠诚不假,但他怎么能轻易就信了这个女人?
于睿究竟去了哪里?为何援兵还不来?魏枞心思越来越沉,那刺客组织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竟然能困住他的禁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殷淑一直沉浸在对美男子的欣赏中,直到箭落声不再,四周亦没有其他声音。
殷淑要出去,被魏枞一把抓住手腕,“小心有诈。”
魏枞曾被敌军俘虏,逃命间历尽波折,自那时起,养成了谨慎的心性。
殷淑乖巧的点点头,大腿在此,她只管听大腿的话,准没错。
魏枞等了一会儿,听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只有一个人。
魏枞握了握手中的王剑,与殷淑比划了个嘘。
殷淑赶紧用双手捂住嘴。
与他摸不清外面情况一样,对方同样摸不清屋子里的情况,不知一番狂轰滥射之后,他是死是活。看来是派了个人先行探路。
魏枞一手握上剑鞘,下意识的用一半身体挡住了殷淑。
那人进了屋子,喊道,“魏枞,有胆量给我出来,堂堂帝王当缩头乌龟,丢不丢人!”
殷淑认得这声音,这不是邱先生吗?
魏枞屏气凝神,等待着那人慢慢逼近。
邱先生环视一周,发现一个可疑的柜子,柜子门缝隙露出的那块布料,太过显眼。
他的嘴角上扬,满怀愿望即将达成的喜悦,缓缓靠近柜子。
“魏枞,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邱先生大喊着,打开柜子门,朝着柜子里扔了个绿色的圆球。
魏枞的王剑,同时从柜中甩出,砍上了邱先生的双腿膝盖骨。
邱先生中剑倒地,魏枞借机跳出柜子,翻过布满酒菜的长桌,接着掌风把窗户关上,削断了屋子里的蜡烛。
瞬间,屋里漆黑。
邱先生哈哈大笑,“魏枞,你中了我的毒,就要死了!”
魏枞沉默。方才那绿色的圆球,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是毒药。
魏枞凝眉,望向殷淑。
殷淑刚从柜子里钻出来,因为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略觉头晕,可能是刚才难闻的气味所制,但殷淑似乎没事儿,双手摸索着,不知在找什么。
“此毒无药可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邱先生双腿被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殷淑还在坚持不懈的找蜡烛,她记得春花嬷嬷把蜡烛放在柜子旁边的抽屉里,她刚打开抽屉,忽然听见咣当一声,大腿的王剑掉在了地上。
抽屉里果然有蜡烛,还有一把匕首,阿牛经常拿它来削木头。殷淑点上蜡烛,屋内瞬间恢复光明。她拿起匕首,匕首上的花纹挺好看,两条小龙雕刻的栩栩如生。
她也不知为何匕首在她的抽屉里,如今光明之中,战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大腿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倒在地上,中毒已深,很可能就此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