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想不到,”于睿卖了个关子,“我们的人追着刺客在皇城兜圈子,最后那刺客进了一条小巷子,再没有出来,一定是藏在箱子里的某一户人家中了。”
“你不抓人,来问我的意思,是那户人家有什么特殊吗?”
于睿摇摇扇子,“那巷子咱们还去过几次,只住了一户人家。”
魏枞皱眉,“陆雪秋?”
“没错,正是三才先生。”
这么多年过去,刺客第一次露出这么明显的马脚。可魏枞万万没想到,刺客竟与三才先生有莫大关联。
淑公主行刺6
10
于睿道,“这些年,我们的人一直监视着陆雪秋,白天黑夜,日日不歇,连个苍蝇蚊子也休想逃过暗探的眼睛。他深入简出,整天守着院子种花除草,怡情养性,完全不像当年那个谈笑间指点风云的东宫幕僚。我本以为他为保住秘宝,低调求存,不想竟与屡禁不止的刺客组织暗通款曲……”
魏枞握住批奏折的笔,咔嚓断了。
笔的质量没有问题,问题在于魏枞握笔的力道。
“臣立刻带人去把那叛臣拿下?”于睿已经从魏枞愤怒的反应中,揣测到王上的心思。
“不急,”魏枞生气归生气,并没有丧失理智,“抓人,再等些时候。”
他小时候与陆雪秋也算有那么几分交情,他深知此人治国才华与淡薄心性。于睿一直劝他,寄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再入大魏朝廷,成为他的肱股之臣。所以即使知道魏英死前将秘宝交到陆雪秋的手上,而陆雪秋守着秘宝闭门不出,也没有对他如何,只是派人监视着。
于睿还拉他隔三差五的登门拜访,只是每每都吃闭门羹罢了。
如今魏国盛世繁华,他自问什么都做的比魏英更好,他就是不明白了,魏英究竟有什么值得追随的,都死了多年,陆雪秋还与刺客勾结刺杀他。
“王上英明,”于睿等的就是这话。
魏枞似乎还有话问,却是在犹豫要不要问。
虽然是一成不变的批阅奏折,可他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改变,至于哪里有变,具体他还说不上来。但以魏枞现在的性格,绝不会连问个事儿都斟酌犹豫。
他等了片刻,魏枞终于问,“如此说来,刺客与陆雪秋,定那女人有关了?”
“女人?”于睿立刻反应,那女人就是殷国公主。
那日他以黄叶判断,刺客进过殷淑的房间,而殷淑当时神色慌张,为刺客隐瞒,的确很像刺客一伙儿。
后来魏枞跟着殷淑一路,他发现刺客行踪,跟着到了城中的巷子。
他与魏枞,在那条巷子口,第一次看见殷淑,面带纱巾,见到魏枞转身呕吐的女子。
他着人确认过,那天是殷国公主第一天进皇城。
第一天进皇城,殷淑就出现在陆雪秋住的巷子附近,之后又为刺客隐瞒行踪,更加坐实了她与刺客与陆雪秋之间关系不浅。
殷国国主是个标准的酒囊饭袋,不足为惧,可送来的女儿,心思不纯,也不知什么时候跟刺客勾搭上的。
魏枞心里冷笑,想起前夜殷淑装的所有无辜与可怜,不由感叹,这女人,实在太会演戏了。
几次挑起他的恻隐之心,放弃了杀她的想法。
于睿心头一喜,魏枞这是第二次在与他商讨国事的时候,问起殷淑。殷国公主到底是有些能耐,没来几天,就直奔为魏家王朝延续香火的节奏,虽说八字还没有一撇,但至少有那么一点点苗头。
把她从文诚皇后的院子里迁出来,安排在郊区别庄,说是吸引刺客,可怎么看怎么像是避开刺客。
要知道,刺客刺杀的对象可是清源皇帝,宫中更加危险才对。
他见魏枞没什么想问的了,默默退出去。
出了宫殿,旁边宫人掀开马车布帘,于睿半只脚登上车架,忽然问,“怎么暗卫十三与暗卫十一还没回来?”
他们是保护魏枞的贴身暗卫,该时时跟在魏枞身边才对。
自从魏枞在边关险些送命,陈将军与他就开始选拔好手,秘密训练,组成了暗卫专门负责保护魏枞,后来魏枞回到皇都登基称帝,暗卫的保护领域扩大了,扩大到整个皇城。
“禀大人,王上留了暗卫二人,保护殷国公主。”
听到答案的于睿,原地思忖一会儿,与车夫说,“不回家了,去醉花楼。”
醉花楼,顾名思义,是男人们聚堆儿嫖P娼C喝花酒的地方。
于睿一路没看见官家的马车,走路的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商户,孤独寂寞浪里寻欢。想当年,这里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华,如今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醉花楼,□□的存活,曾经的常客,几乎都被魏枞杀干净了。
贪腐者杀,决不姑息,是清源皇帝登基后,下的第一条政令。结果朝中放眼望去,没一个手脚干净的。杀到最后,全员阵亡。
人人说魏王是暴君,没有包容之心,只因当年太子魏英逼他去边关,母子分离,心里窝着火,回头把魏英党政时的满朝文武世家宗族杀了个干净。可于睿是知道的,魏王血洗朝臣的理由,与魏英无关,只是恰巧,魏英重用的满朝文武,贪腐成性,违反政令,顶风作案,罪无可恕而已。
于睿驾轻熟路的上了醉花楼的木梯,楼里仅存的三个姑娘,与老鸨凑了一桌麻将,嗑着瓜子,低头数牌,完全无视于睿的存在。
于睿上了三楼,沿着安静的走廊走到尽头,推开天字一号门。
屋里闪着灯,灯下坐着人,身影恍惚,满色苍白,却生的风流俊俏,他正对着一个棋盘,棋盘上只有白子,七星北斗,棋形优美,却未有黑子。
“你怎么来了?”那人转头,见到于睿很诧异。
于睿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陆三才,你这一出又是演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懂了?”
那人正是三才先生,陆雪秋。
陆雪秋笑而不语,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鄙视他人智商,非常欠揍的模样。
夜深人静,现皇帝最依仗的臣子,正与前太子幕僚,私下会面,进行不算怎么愉快的交谈。
于睿长话短说,此地不可久留,魏王相当敏锐,暗卫中也有魏王自己的人手,如何调用并不事事经他,他在醉花楼这种地方呆时间长了,很容易出麻烦,“咱们之前商定的,是十年,魏国平稳十年,再让魏国秘宝重现人间。现在才过去八年,你是不是急了点儿?”
陆雪秋指了指棋盘,“万事俱备,东风已至,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殷国的公主吗?”于睿摇头,“你不可动她,王上对她有些过分关注,我从没见王上对一个女人这般关注过。你知道王上有多难喜欢一个女人吗?”
“喜欢?”
于睿想了想,措辞有误,改口道,“可能喜欢,至少现在有那么点苗头,王上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若是喜欢,那便更好不过,”陆雪秋道,“魏殷联姻,可保边境和平无争,陈将军也可早早隐退,享含饴弄孙之乐了。”
“那你还……”
“算是考验吧,入我魏宫,若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死了也罢,”陆雪秋落下白子一枚。
于睿还是担心,“暗卫十一与暗卫十三在别庄保护殷公主,他们的武功是暗卫中最好的,你切万事小心,别坏了太子殿下的局。”
“这句话是我要提点你才对,”陆雪秋指了指门,送客。
于睿满怀心事的出了门,下楼时四人一桌依旧在数牌,无视于睿。想这个曾经魏英太子府设下的暗桩,险些没有保住。从陆雪秋的床下,有一条暗道直通过来。
世人都崇拜三才先生经学之道,却不知他最拿手的从来不是之乎者也,而是医术。医术中有一门为易容。所谓三才先生深入简出,窝在家里拈花种草,都是假的。
他上了马车,回丞相府的路上,心里揣摩这刚刚老朋友的意思。
以殷淑为契机,秘宝提现现世,魏国免不了动荡,人心不免恐慌。但他也相信现在的魏枞,有足够的能力完美解决好一切。他一手提拔的年轻又有才干的臣子,已成为朝中肱骨,魏国粮草丰足,兵强马壮,安稳和平,富足繁华,一切都按着太子殿下写好的剧本向前。
除了殷淑。
他们谁也没算到,魏枞头一次在意的女人,会是个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