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又掀动眼皮,唇角笑意浓浓,收回手。晃晃悠悠转身就走了,只留下背影,挥了挥手道:“你们二人倒是可以好好叙叙旧!”
晁容望了一眼萧珵策走远的身影,看见跟前站着的这位熟人,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是糊涂了吗?竟当真愿意做、做齐津的——”
“走狗,是吗?”蒲增渊接过她的话语,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又消失不见。
蒲增渊面上的温润笑意不见,想伸手拍她的肩膀,被晁容一躲而过。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手掩在袖子下,苦笑道:“晁容,你当真和我越走越远。”
晁容敛下眸子,垂首低声道:“王爷不该和齐津搅和在一起。”
她知道蒲增渊一直对帝位有觊觎之心,但是却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狼子野心到和敌国勾结在一起。
蒲增渊听到她的话,面如美玉、静若水墨的一张脸,此刻遍布阴雨,攥紧拳头,冷笑淡淡道:“那你可曾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蒲氏的后代,而是先帝真正的皇子。梁仲当年征战过震南时,与当地名仕蒲红叶结交。蒲红叶以诚相待邀请入宅邸,结果梁仲那个伪君子却看上了人家的妻子,不顾脸面的以蒲红叶的性命威胁蒲夫人,霸占友妻。后来蒲夫人产下他的孩子后悲愤自杀,蒲红叶也跟着一起殉情。梁仲却不肯认自己的孩子,拿什么养子的名号来假意收养我。渠周的帝位本就应该是我的!”
蒲增渊的声音越发低沉失落,苦笑道:“你可知,我这些年都是如何过的?你当真以为梁仲像坊间传闻那般喜欢我吗?他在人前百般假意宠溺于我、冷落梁铖,人后将我幼时拎着溺水在缸中,视我为耻辱和污点。震南蒲氏那边族人早已将我除名族谱,有知内幕的老人,受惯梁仲的威严欺压多年而不敢声张,早已视我为耻辱洪水猛兽。”
“晁容,你说,我应该甘心吗?皇室如此待我,我为何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晁容听罢他一席话,心中大骇之余,又觉得惶恐往后退了一步,觉得眼前的这个充满恨意、脱下伪装的人越发的离自己遥远、又甚为陌生。
她早先猜到蒲增渊的身世可能并没有那么光明正大,但是原来竟是这样的往事内幕。
蒲增渊见她往后退了一步,苦笑的摇了摇头,开口道:“罢了,我又如何敢奢求别人理解我。”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正是那日晁容去典当行换银票还给掌柜的那支簪子,清莹剔透的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他又恢复到往常平日的温润公子状,仿佛方才面目狰狞陷入仇恨的那个人没有出现过一样,他温声开口道:“那日我从京中收到信物,被告知你拿了这支玉簪去了典当行。”
他将玉簪不由质疑的塞进晁容的手中,开口道:“我不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任务了。这支玉簪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物归原主。”
蒲增渊的声音温柔,仿佛又回到五年前晁容跟着他一路来到榭州。晁容脱离原先的身份、恢复重生茫然无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言辞温柔,悉心照顾自己帮助自己一路教导的那个男人。
她当真是喜欢过这个男人的,在他当年出现在大理寺,从水火中救自己逃生,给予自己一条生路之时。她当真是喜欢过他的。
有一点两点零星冰凉的东西落到晁容的额上和脸上,她抬头恍然望了望,下一刻,天上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滴。冬雨冰冷缠绵,打在两个相望无言、物是人非的人的身上和心上。
没过一会,身上就被淋了个透。
她耳边响起一声低叹:“回去吧,晁容。”
晁容青衫湿透,头发湿淋淋,神思有些恍惚,手里握着那支玉簪,见他转身要走。忽然在雨中伸手拽住蒲增渊的衣角,低声颤抖,声音碎裂在雨声中,夹在河岸落雨和雨打枯枝中:“你以前,可曾有一刻在意过我吗?”
可曾有一刻在意过我?
为什么要利用我,一次又一次,为什么随便就可以将我进献给高帝,转赠给严叡徵?如今,又要抛下我了吗?又要将我抛给萧珵策了吗?
蒲增渊,你可曾有一刻真心待过我?
你当真是从头到尾拿我当物件吗?
蒲增渊面色平淡,夜色下的眸子漆黑望不见底,他的一席黑衣湿了个透,手心却温暖干燥。他将晁容的手挪开,把一张帕子放在她手里,扬长而去。
过了仿佛很久很久,晁容的身体在雨夜里冻的冰凉,却浑然不觉。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嘲笑:“喂!你莫非想冻死在这雨里,见雨不避,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萧珵策一手撑着伞,不耐烦的一把扯着她往回走。手触到晁容手的时候吓了一跳,她的手冰凉的跟个冰棍似的,在雨中皮肤青白。
回了军帐中,萧珵策放开手,见晁容还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发着神,不由得笑了笑:“喂!不会吧!蒲增渊那种货色也值得你这么失魂落魄,我说,你好歹也是严叡徵的侍妾,能不能不要这么三心二意?”
晁容慢慢回过神来,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转身抱着腿坐在角落里,讷声道:“要你管!”
谁知萧珵策忽然探头,嬉笑道:“别啊!我肯定要管啊!你好歹现在生杀大权在我手里,要不然,你有眼识回泰山,严叡徵和蒲增渊有什么好,倒不如跟我去齐津,喜欢喜欢我?”
晁容侧了侧身体,转身背对着他,不说话。
萧珵策自知无趣,好像有点讨人嫌了,摸了摸鼻子,开口道:“喂!你衣服都湿透了!我那边让人给你找了干净的衣服,你换上吧!”
晁容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果然衣服淋了个透,抬头望了一眼军帐中,没有屏风、没有帘子,一眼望去,一览无余。于是,看了眼萧珵策。
萧珵策笑了笑,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晁容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萧珵策叹了口气,开口道:“开玩笑的,我这就出去!”然后掀开帐子,就走了出去。
近在咫尺
这几日远处时不时传来声响,晁容从周围齐津的兵士口中零零碎碎听到的消息整合在一起,大概才了解到围在廖北城池外的齐津军队正式向城内发起进攻了。
守城的张近照将军连同廖北城中的百姓困守城内近两个月。听闻是渠周朝廷那边派来的援军部队也在几日前赶到,所以齐津军队此番并不容易占到便宜,双方城楼上下对峙良久。或许援军中,严叡徵也赶到此也说不定呢。
晁容想及此不禁有些欢欣鼓舞,连同着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在河边给战马洗刷,手中拿着马刷,嘴角也不由得翘起。
“哎呦!”猛不防的脑袋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晁容吃痛扭头一看,正瞧见萧珵策抱着胳膊好整无暇的望着自己,手中还有着那个朝向自己砸着的罪魁祸首的‘罪证’—一核桃。地上滚着一颗,他手中拿着一颗。
萧珵策手边又将剩下的那颗核桃抛了一下,正对着晁容的额头想要又是一下,被晁容眼疾手快飞快躲身闪避了过去。她不由得有些生气,这个疯子又在发什么疯?开口愤然道:“你砸我做什么?”
萧珵策拍了拍手心的碎屑,笑道:“大老远就看你在一边傻乐,有什么高兴的说与我听一听?”
晁容收起水桶和马刷,摸了摸洗的锃明瓦亮的战马的头,那马呆头呆脑的低着头趴在岸边喝水。她开口道:“只是觉得天气好,开心罢了?”
萧珵策嗤了一声,笑道:“你知不知道有的人天生就惯不会说谎?”
晁容狐疑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萧珵策的眼睛狭长,日光的明亮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姿态慵懒而闲散,却又精明的厉害。晁容越看他越像只狐狸,假模假样充满危险的狐狸。
他笑了笑,语气绵长细散:“我是说啊,有的人明明是见我要吃败仗,心里高兴的很,却还是不敢说实话?”
萧珵策望着晁容,笑道:“晁容,你说真话又能怎么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晁容开口道:“那你会吃败仗吗?”
这日天气和暖,空气中只有微微的风吹,阳光晒得人舒服极了。萧珵策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舒适与轻松,他看向晁容,戏谑开口道:“你希望我吃败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