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到尽头,走了一会,天色越发昏暗起来,却见前面人声鼎沸,宫殿内部灯火通明,从外面向内窥去一眼也是觉得繁华至极。
晁容走的脚腕酸胀,这宫廷真是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她这时才明白起来,原来这是宫宴。
严叡徵竟要带她这样一个侍妾身份的人来这种宫宴?
有不少宫女内监模样的人站身在大殿前,见严叡徵到此,忙迎过来:“首辅大人!”
其中有相貌清秀的一个宫女走了过来,颔首低眉开口道:“首辅大人,宫宴就要开始了,陛下让奴婢过来唤您过去。”
原来是皇帝身边的侍女。
严叡徵点了点头,余光若有若无看了一眼晁容,二人随着宫女入大殿。
大殿中装潢地金碧辉煌,上好的丝萝锦绣横挂屋檐做帷帐,罗列桌席。桌上的酒器皆是翡翠金玉,好一派富丽堂皇,处处都弥漫着奢靡豪华的皇家气派。
殿中已来了许多人,落座台下。高帝穿着龙纹明黄常服高坐,见严叡徵进来,大笑道:“叡徵,你倒是姗姗来迟!”
高帝继而大手一挥:“赐座!”
目光似有似无扫到了跟在身后的女子一眼,似乎看到严叡徵带她来,也实在有些讶异。
有宫女上前引严叡徵到大殿之下,在距离高帝最近的桌席停了下来。
严叡徵撩袍坐下,复又伸手将晁容拽到身边,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
过了少顷,殿中缓缓有宫女从门外排成几列,鱼贯而入。宫女们再上佳肴摆美酒,又有舞姬乐师抱着乐器花扇,缓缓入殿表演歌舞。
袅娜身姿,动人妆容,跟着丝竹韵律缓缓展动腰肢。
晁容刚坐下,目光才注意到正对面。
隔着过道,对面是明王蒲增渊。
隔着旋转的舞姬,绫罗水袖,如雾里看花,她仿佛看到那人目光也看向她,微微笑了笑。
严叡徵忽然往晁容面前的食具中夹了一筷子,眸子漆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作何如此紧张?”
他目光淡淡扫过晁容桌下无意识掐紧的手指,声音冷淡,伸手就攥住晁容的手,面上不动声色道:“吃菜。”
晁容忙松开手指,由着他握住自己的一只手。
“陛下,今年画学考新进了不少天资聪慧的画学生,但迟迟还未受封,陛下何不趁着今日高兴,一并将他们赐封了去,也好尽快入职宣画院!”
宫宴迟到中间,众人吃喝正尽兴,有一宣画院的官员站起身开口提议道。
高帝似乎身体还没有彻底好,轻轻咳嗽了一下,脸上还带着微红。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爱卿所言极是,朕若没记错的话,今年画学考拔得头筹的是元府的那位小公子,元照金?”
“照金今日可来了吗?”
晁容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不得提防,身子滞了滞。
高帝的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席上有一少年郎。腰戴玉环,脚踩长靴,风流桀骜,从席间出来,不卑不亢走上大殿中央,躬身拱手:“陛下,臣在!”
那少年郎离晁容只有咫尺之近,十四五岁的模样,面庞白皙,娇生惯养的名门贵府出来的少年郎样子。
却又和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个孩子面孔重合,熟悉又陌生。
晁容秀眉微蹙,联想到以前的事情,竟不知这孩子竟然是这等身世。
高帝笑道:“你父亲身体可好些了?”
照金抬头,看着高帝也微微一笑:“回禀陛下,家父近来身体已经好多了。前段日子陛下特地遣陶公公送来的御药,很是起作用。他老人家对陛下感激不已,每日按御医的嘱咐按时吃药休息。”
高帝赞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便是极好的!”
忽而又抬头慈爱笑道,想来对这位元家少公子满意的很:“你画学考考的不错,所以今日朕要再考考你。”
“来人,呈上纸笔!”高帝拍了拍手,就有二三宫人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一样,给元照金呈上画架,摆好纸笔。
殿上仅剩的一群乐师见状,缓缓从殿中退到一边,抱着琴弦和琵琶,腾出空子。
元照金走到画架跟前,继而抬头看向大殿之上的至尊,面上坦然,开口问道高帝:“不知陛下想让照金作一幅什么画?”
高帝环视台下众人一周,忽而淡淡笑道:“潮水和风。”
而立之年的皇帝眸色深沉若有所思,意味深长的看向大殿之下。
明黄色的龙袍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醒人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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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叫照金的少年郎不慌不忙的挽了袖子,旁边有宫女研磨。
他手执毛笔,是上好的宫廷御笔。又蘸了墨汁,方才凝神作画。
时而就要微微转动手腕,少年的身体瘦削白皙,悬肘轻轻勾勒出线条。墨汁浸透宣纸,渲染出浅浅痕迹,在洁白的纸面留下勾回转笔痕迹。
众人刚要拿起杯盏,想要在等这位年轻的少年郎作画的漫漫时间中,再饮上两杯美酒。
可谁知酒杯还没放到嘴边,就听见那少年郎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响起:“陛下,画好了。”
元照金将笔递给宫女,将画从画架上轻手轻脚取下,交给一旁的内监。
高帝也着实愣了愣,忽而大笑道:“快呈上来!朕倒是要看看你作了一幅什么样的画?”
内监将元照金所作之画双手捧在掌心,又不敢动弹,因为墨迹未干。
匆匆踩着碎步走上大殿,走到高帝身边躬身双手呈上画作。
高帝见画上之物后,忽而仰头大笑,看向元照金:“好个少年郎!好个元照金!年纪轻轻,倒真是聪慧异常!”
“管它潮水或风动,我自阚然不动!”
“好个卧石!好个卧石!”
内监将画展开,向殿下众人展示。
白纸之上,寥寥数笔,却活灵活现的勾勒出一方卧抱石头。
既没有风,也没有潮水。
风要起,潮水要涌。
可早晚有一天就终止。
而石头仍旧阚然不动。
不单单是画,更是道出这朝局。
高帝看了一眼殿下的众人,忽然开口道:“增渊,你觉得这话如何?”
殿下众人无人不是人精,纷纷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连同晁容听到高帝这意有针对之意的话语,都捏了把冷汗。
却只见对面那人,被点了名后,慢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杯盏,面如冠玉,起身温和道:“元公子少年天资,为常人所不及。这幅画着实巧妙!”
高帝笑了笑,也附和式的点了点头,嘴角虽是笑着,但眸光冰冷一片,又很快倏然隐去。
他开口道:“元照金,封待诏,入职宣画院!”
元照金祖上是汴京的名仕,照金之父是宫中大学士。
入职宣画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场之人无人举杯祝贺,说着恭维之语。
宴席将近尾声,高帝以身体之因已经退席,余下的其他人觥筹交错,又待了一会。
忽而见那元家少年郎往晁容这边走了过来,立在严叡徵和晁容他们的酒席之前。
元照金朝严叡徵施了个礼,却并不是来找严叡徵,反而目光看向旁边的晁容。
那少年忽然开口:“这位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晁容,目光中流露出看不清的意思。
晁容心中一紧,站起身,笑了笑:“小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晁容刚到汴京,并未见过您。”
元照金听及此,眸子中流露出失望,拱了拱手,垂头丧气自嘲道:“我可能酒喝多了,竟以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细看之下,确实不是姐姐。”
然后元照金径直转身离开。
严叡徵拿着酒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盏,若有所思的望着元照金离开的背影。
然后起身转头看向晁容,目光中带着探寻,却也并未开口。
晁容微微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道:“元小公子大概是认错人了。”
严叡徵看着她,忽然也微微笑了笑,余光不知看到了什么,突如其来伸手假装亲昵地替她拨了拨散在额头边侧的头发。
又声音温柔道:“我们回去吧。”
晁容方点了点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晁容!”
殿中来来往往,多数大臣已经微微躬身来打了声招呼,然后退席。
严叡徵牵着晁容的手转头,就看见蒲增渊立在不远处,长身玉立。他总是含笑,仿佛永远不会生气,也不会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