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还早知道陈炽能打。”阮归期打断徐遇安的话,问,“陈炽,你还记得你刚转来那会儿救我的事吗?”
陈炽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看了林喻言一眼,她有点醉了,小脸红扑扑的,白皙的小手掌还执着地攥着他那根手指。听到阮归期的话,她掀起眼帘:“他什么时候救你的?”
阮归期问:“是十一月的事吧?”见陈炽冷着一张脸,他立刻蔫下来,“我能说吗?”
徐遇安一拍阮归期的背:“你问他干什么?给我说,你遇哥给你撑腰!”
阮归期低低地“呸”了一声。
陈炽说:“你听遇哥的。”
阮归期来劲了,卷起袖子,说:“你们都知道吧?浅浅姐姐的老公是警察,得罪的人多。那天我跟浅浅姐正散步,就被人拦着了,浅浅姐能打,但对方人太多了。然后我就看见陈炽了。”
阮归期当时被人打趴下来,看见陈炽就大喊,想着让他报个警也好。
喊了一遍,陈炽听见了,他回过头看了两秒,转身继续走。
阮归期目瞪口呆,像是头一天认识陈炽,平时见陈炽在林喻言面前像一个小天使,倒是忘了这人私下却是冷漠阴沉的。
还两副面孔!等他活着回去就向林喻言告状!
接着,阮归期又没出息地喊了第二遍,明显带着哭腔,他看见陈炽的背脊僵硬了一下,像是有戏,喊声又大了几分。
“小子,不想一起挨打就滚蛋!”头顶传来恶狠狠的威胁声,是对着陈炽的。
陈炽回过身,面无表情:“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阮归期:哦,这中二的台词。
但很快,陈炽走过来了。
他身材颀长,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袖口卷起,露出一小截瘦削有力的手臂,脸生得白净,短发又黑又软,少年感十足,毫无杀伤力。
“你小子皮痒了是吧?滚回家写作业去!”有人上前推了陈炽一把。
于是阮归期听到了那一晚第一个不属于他的惨叫。
“我的天哪,陈炽那叫一个帅啊,帅得天崩地裂的那种。”阮归期闷了一口酒,“我的少女心全部在那晚爆发了。”
陈炽说:“注意用词。”
徐遇安还愣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怪不得你对陈炽那么好。”他莫名怒了,推了阮归期一把,“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陈炽转学过来后,他们的三人行就多了一个人,徐遇安别扭了好久,但阮归期和林喻言都没说什么,他也只能在心里别扭。当时他还觉得阮归期不够哥们,陈炽天天冷着一张脸还要贴过去,特别没面子。
阮归期晕乎乎地靠着他的臂膀,嘟囔:“陈炽当时不让我说,我就没跟你们说。”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啊,你不拿我当兄弟是不是?”
“嘘!”阮归期冰冷的食指贴在徐遇安的唇上,“言言睡着了。”
徐遇安抬眼。
林喻言半眯着眼:“没。”
虽说人没睡着,但也有点迷糊,她歪着头靠在陈炽的肩膀上。陈炽伸手虚环住她的腰,正低声跟她说着话,嗓音温柔,像掺杂了碎糖,哪怕听不到内容也觉得甜。
阮归期不服:大家都吃了麻辣小龙虾,身上都洋溢着一股麻辣香味,凭什么陈炽还能这么甜?
徐遇安一巴掌拍过去,起身结账。
他路过陈炽时,听到陈炽低声问了一句:“我带你回家好吗?”
林喻言声音很小地应了一声。
只有一个字,他听得不是很清楚。
她肯定说了好,徐遇安想。
03
几个人都喝了点酒,干脆把车丢在路边。阮归期醉得最厉害,左手揽着徐遇安,右手拽着陈炽,要跟他们回去接着喝。
徐遇安耐着性子说:“我送你回家。”
阮归期跳脚:“我不回家!我喝成这样被我妈看见会打死我的!呜呜,你们谁带我回家?”
林喻言看了陈炽一眼。
陈炽抿抿唇:“去我那里。”
徐遇安提议:“我们去坐公交车吧。”
陈炽问:“你能坐?”
徐遇安说:“我这样全副武装也没人认出来,如果认得出来说明是真爱粉,签个名就好了。”
陈炽点点头,问林喻言:“坐公交车回去好吗?”
林喻言的反应比平时慢半拍,愣了一会儿,抿了抿含着水光的唇:“好。”
陈炽的唇动了动:怎么办?想亲她。
没等陈炽付诸行动,公交车就缓缓到站,放了学的高中生嬉笑着上了车,公交卡在刷卡机上一个个跳过,就连机械的那句“学生卡”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活力。
车上没有空位,陈炽拉着林喻言的手腕往后面走,走到后门处,自然地将林喻言圈到安全的小天地里。
林喻言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忽然一笑:“好像我们是十八岁,才下晚自习。”
他们以前上高中,由于家里离得近,没有坐公交车的机会,所以全班偶尔会挑个周末去坐公交车,专挑往郊外去的2路。
二十几个少年在空旷的车厢里打打闹闹,跟着车子穿过麦田,越过车窗朝无边的旷野大叫,直到公交车司机按喇叭让他们注意安全。
2路的最后一站在海边,太阳炙烤着柏油公路,他们光着脚拎着鞋,让皮肤去感受温度,最后被烫得脚板疼再去穿鞋,结果发现鞋子被贪玩的同伴扔得远远的,只好嬉笑怒骂着迎着海风,奔跑去沙滩。
回来的时候,车子里就比较挤了,一个班的人要分好几趟走,他们班的女生就五六个,两三个男生结伴送女生回家。车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三个少年默契地把林喻言圈起来,一张脸沁着汗,笑容却是明亮的。
那是纯粹的少年时代,永远向上,永远朝气蓬勃,永远不认输,也永远让人怀念。
林喻言等了半天没等到陈炽的回应,拉了拉他的衣角:“你怎么不说话?”
陈炽一愣,眼里盛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不一样了。”
林喻言说:“嗯?”
陈炽拉过她的手,十指交缠攥得很紧:“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拉你的手了。”
林喻言恍惚了一下,她有种错觉,仿佛她和陈炽真的在谈恋爱。
等回了别墅后,这种错觉更严重了。陈炽直接带她去了二楼卧室,将她推进浴室,让她洗澡。
林喻言蒙了:“我洗澡你在这儿干什么?”
陈炽斜倚着门框:“你今天喝了点酒,先洗把脸清醒一下。”
林喻言用手撑着洗手台,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水龙头,水流潺潺,穿过她葱白细长的手指。她弯腰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清醒了不少。
片刻后,她直起腰,镜子里的陈炽正望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陈炽问:“你好点了吗?”
林喻言点点头。
“嗯,那我去看看阮归期了。你知道的,”陈炽的手放在门把处,临走还不忘说徐遇安的坏话,“徐遇安一点也不会照顾人!”
门轻快地关上,磨砂玻璃门上映出陈炽的身影,模模糊糊的。他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林喻言又缓慢地弯下腰,水珠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滴落,她觉得酒精害人不浅,让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数字。
半晌,她仰起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唇微微张了张:“两秒。”
陈炽在门口停了两秒。
两秒够干什么?嗯,够她多看他许多眼。
徐遇安显然比陈炽编派的要能干些,陈炽下楼的时候,浴室里已经响起了哗哗水声,阮归期边洗澡边哼着不成调的歌。
徐遇安则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玩手机,见陈炽下来,弹了弹烟灰:“来一根?”
陈炽说:“出去。”于是徐遇安便被赶出去了。外面天气不好,黑压压的云遮着天空,不给月亮的光留一丝缝隙,正在酝酿一场初秋的雨,连空气都变得冰凉起来。院里照明的小路灯在灯罩里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摇摇欲坠。
陈炽出去后也没客气,接了徐遇安的烟,叼在嘴巴里,却没点燃。
徐遇安抽了一口,吐了一小口烟圈:“你装纯良少年上瘾了吧,高三也不知道谁抽那么凶。”
陈炽看了他一眼:“徐遇安,我一看见言言对你笑,我就很想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