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值在车中听得怒发冲冠,欲出车自首,池鹿鸣按住他,镇静告诫他:“你信我。”她的话让曾倍莫名地安静下来,他当然信赖她,便不再冲动。
池鹿鸣召来领军,向他言道:“本王妃有要事向皇上禀告,请将军护送我去。”这是妥协的姿态了,但领军又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略一思索,唤过副手,将兵士分成两半,自己带一半人随王妃而去,剩下一半仍围住卢府,让副手等待他们的上锋到来。
曾亿听池鹿鸣要往皇宫自投罗网,又跑到马车前,责备鹿鸣:“你不是让我信你吗?”
曾倍此刻只求快把曾值这个烫手的山芋带离,他使劲拉开妹妹,吩咐左右:“恭送王妃吧。”众人跪送宝庆王妃离去。
待宝庆王刀车驾离去后,众人退回府内,守军在外,并未闯入搜府,想是还在等命令。
偃息了许久的黎海棠忽然发问:“池鹿鸣究竟在玩什么阴谋?”
曾值看了这个蠢妇,无心与她言语。他对嘤嘤哭泣的妹妹劝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池鹿鸣此举哪里是要玩阴谋,她是在玩阳谋。曾值命运如何,曾卢两家命运如何,就在此一举了!曾倍捏了一把汗,亦不知池鹿鸣到底有几分把握。
其实池鹿鸣自己哪里有什么把握,事到如今,她万不可与祈元帝对着干,只有先开诚布公,再求后路了。
她想着,祈元帝从未承认弑君篡位,近年又越发注重声誉了,阿长只是个女孩子,若章梵锦肯交出玉玺,母女或有一线生机。只是曾值,他想来命难保矣。但她天生是个赌徒,不到最后一刻怎么可能认输呢。
尽管前面完全无路,但池鹿鸣好歹想好了下面的第一步,先落脚再说。她吐了口气,保持镇静,再与曾值约定,她现下只有主动把他交出去,再去皇宫求谋,请他务必不要开□□待任何事,只由她来说。
曾倍很爽快地应下了,极是信任她,但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如若真到了不可救的那一天,他希望鹿鸣提前告知他,他不愿坐以待毙。池鹿鸣再请他务必珍惜自己性命,勿要放弃。曾值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池鹿鸣也向他承诺,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会帮他成全最后的尊严。两人坦荡议定,双方都心无挂碍,更利于行事。
到了宫门,池鹿鸣下车,很自然地对送她而来的领军道:“车里有钦犯,请大人带去。”领军一听,掀开马车一看,曾值坐在里面,毫无惧色。领军迅速叫人上来绑了,曾值并不作无昧的反抗,束手就擒。
领军见如此顺利,大喜过望,都忘了与宝庆王妃行礼,或许是他已然认定宝庆王妃就是窝藏钦犯的罪人,已无必要行礼了。事毕后,他集合队伍,亲自驾车押送钦犯往自己衙门去了。
宝庆王妃换乘小轿入宫,她并不去求皇后搭救,也不传话给宝庆王,打算自己单刀赴会,直面祈元帝。
到了皇帝殿外,她恭敬下跪,求皇帝接见。皇帝早已知道,见她并未称谢罪,只说有事要禀,有些脾气,未理会她,打算罚她先跪跪再说。
话说那领军押了曾值回到了衙门,甚是高兴,忙去上司面前请功,将今日当差过程禀告。他的上司见他如此意气奋发,斜眼望他,问:“那人犯是你从宝庆王妃车里搜出来的?”
领军急切辩道:“未得上令,末将哪敢随意搜王妃马车。”
上司又问他:“那人犯是你从宝庆王妃那抢过来的?”
领军忙辩解道:“不曾,末将不敢。”
上司见他如此怕事,忍不住骂道:“那你得意什么?”
领军讪讪道:“宝庆王妃不是都自己到宫里请罪去了吗?”
上司笑他愚笨:“谁知道宝庆王妃是去请罪还是去请功呢?”
领军气道:“她窝藏人犯,欲带他出去,何功可请?”
上司见他仍是不悟,问他:“宝庆王妃跟你说了她要带人犯出去?那你是在哪条路上截获他们的?”
领军嗫嚅道:“我….我在卢府外拦截的。”
上司骂道:“蠢货!宝庆王妃可以说是她劝降了犯人,否则你不动一刀一枪、不伤一兵一卒就抓获了反贼?你说此刻宝庆王妃是在请罪还是在请功呢?”
领军见自己为他人作了嫁衣裳,气得摘下帽子,怒道:“皇上圣明,必不会信她胡言乱语!”
上司冷冷道:“信不信她指鹿为马是一回事,要不要给宝庆王面子就是另一回事了!”此君极为通透,打定主意不去趟这趟浑水,让人把曾值收入牢中,并不提审上刑,先等上面神仙们打完架再说。
☆、人生仇恨何能免
自池鹿鸣进宫,皇帝一直任她跪着,并未召见她。她想胡说八道也好、指鹿为马也罢,祈元帝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
池鹿鸣也不急,很恭谨地跪着,自跪下后,她便隐约觉得腹痛,想是今日奔波劳累所致。她并不敢以此为由再招惹皇帝,她知道自己捋了虎须,这口气必要让皇帝出掉后,她才好说话。
大约跪了半个时辰后,她感觉腹痛难忍,但她不敢造次,依然强撑;过了一刻,仍是不好,疼痛得更厉害,直痛得汗水直下。
太监不敢隐瞒,速报上去。祈元帝听了,更是生气,把书一扔,心想这些女官出身的人,个个精明,想必是玩苦肉计,让她继续跪!他对贺公公道:“她才做了一年王妃,就忘了宫里的礼仪了?”贺公公连忙告退,不敢再来惹他。
池鹿鸣跪得眼冒金星,肚腹胀痛不已,她也不知道今日怎么回事,想来是当了一年多王妃了,娇气了,往年在宫里倒跪得勤快,全不似今日这般。大
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她只觉愈加不好,肚痛如滚,脸色苍白,抱着肚子痛得几乎要趴在地上了。贺公公亲自来看了,见她不是装假,他又不敢再报皇帝,便着人悄悄去请皇后过来。
当皇后赶到时,池鹿鸣已跪晕过去,皇后让人抬进去,并速传御医。宫女上去扶她,见她裙上已有血迹,皇后一看,暗道不好,许是小产了。待御医过来,池鹿鸣果然是小产了,想必她自己都不知道已怀孕了。
郑皇后定了定神,又着人去请宝庆王进宫,这事可是瞒不住的。
祈元帝正在恼池鹿鸣娇气,皇后进来了。她拜见了皇帝后,就告知他池鹿鸣小产一事。祈元愕然,皇后忍不住埋怨他拿乔。祈元帝百嘴莫辩,前朝钦犯的事他还未追究,倒要先怪他自己了。
皇帝皇后都觉得此事头大,这下跟宝庆王的梁子愈结愈深了,且又是因为子嗣,不知道兄长宝庆王又要如何发作。皇帝想到此,更是烦躁,站起来跟皇后说,他先去批折子了,留下皇后在此应付他的兄长。郑皇后无奈,只得在此善后。
宝庆王今日回到王府后,池鹿鸣不知去向不说,深夜又莫名其妙地被叫进宫。到了宫里,竟是祈元帝又使他失去一子,新仇旧恨齐上心头,果然大火。
郑皇后软语相劝,宝庆王只是不理,新仇旧恨这笔账他必要跟他弟弟算清。池鹿鸣未醒,他守着无用,转身就去找皇帝,太监们纷纷远离,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又要怎么闹腾。
宝庆王一路找去,一幅任皇帝躲到哪里都要把他找到的架势,直闹得阖宫不宁。祈元帝想着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池鹿鸣与钦犯勾结在先,且他并不知道她怀孕,这也不能全怪他吧。他于是整了整衣冠,出来见兄长。
两人站立在祈元帝寝殿,彼此侧向而站,谁也不正面对谁。祈元帝先解释道:“她今日见了旧朝随祥清帝出逃之人。”
宝庆王铁青着脸,冷冷地问:“你派人跟踪她?”
皇帝忙道:“不是,是她自己闯入的。”皇帝他们真不知曾值会去找池鹿鸣,他们不过是监视了曾卢两家而已。
宝庆王更是出离愤怒,追问道:“你以她为饵?”
这话惹到了皇帝旧年阴暗之处,忙作解释:“没有。”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要放任她进去,不阻止她?”宝庆王颤声道。不待皇帝回答,他哑着嗓子,黯然道:“就像那年.....你放任我们去甘州?”这句话讲得极慢,一字一顿充满了往日绝望,让皇帝惊心。
宝庆王把前事挖出来,是撕破脸了。当年祥清帝已对段潢起疑,派了人监视他及其亲友。段漠送妻儿去甘州,多少让祥清帝打消了疑虑,这才放心地发兵收复京都,最后给段潢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