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打不通。”钟佩悟听上去也很烦躁,“我正准备打给她爸爸妈妈。”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宋君年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钟——shit——十分钟就这样过了。他只能先挂了钟佩悟的电话,强打起精神来应对病人。
他首先是医生。
等终于有空看手机的时候他再次打电话给钟佩悟,却只得到宋蘅跟父母报了平安交代了狗后就不知所踪的消息。他打给Rachel,但她和自己一样全世界找人。唯一的进展是叶晋之发了律师声明,坚决追究发帖人的法律责任。
他难得找一回知治的管理层,询问当初宋蘅团队里所有参与IPO的人的联繫方式。知治那边不能瞬间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只能和其他两个医生开完会再看手机。
“Ralph,你还好吗?”Dr Cheung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烦躁。
“It’s fine.”宋君年甩甩头,强迫自己投入到工作里。“我们尽快商量出一个方案吧,我有急事。”
知治那边发了一长串电话号码给宋君年。他旋风般脱掉白大褂,拎起外套就走,一边按照知治发过来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宋蘅的助手Jess。
Jess好像忙得脚不沾地,说暂时没有时间打电话,若是宋君年有事情想问就六点半后去律所找他。
在这漫长的一小时里,宋君年先是跑去“星星与月亮”找钟佩悟,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裡面的无助感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Azure坐在她最常坐的角落里做作业,一脸委屈,气呼呼地在练习本上胡乱划拉一通。
“Ella答应她今晚带她看电影。但是——现在没有人能联繫到她。”钟佩悟愁容满面地歎了口气,低下头去擦干刚刚洗好的白色瓷杯,“我找遍我们的共同朋友,结果都一样。她好像突然间就消失了。唯一的安慰是她向父母保证她不会做傻事,只是需要地方静一静。”
宋君年沉默地在Azure身边坐下,轻柔地抚摸她的小捲髮。
“喝点什麽吗?”钟佩悟问。
“白开水。”宋君年道。
“你……能联繫到叶晋之吗?”
“电话打不通,我打算等下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他。”
钟佩悟给宋君年倒了一杯水,然后在他对面坐下,两道英气的眉毛皱在一起。“你说照片是谁发出来的。”
☆、第 29 章
宋君年心裡隐隐有些猜测,但始终不敢往最坏的方向想。他摇摇头,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出发去宋蘅的律所。
下班时间已过,但还有一半的人埋首在格子间里做事。Jess的桌子在宋蘅办公室的外面,见宋君年准时来了,便合上文件,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道:“刚刚应付完最麻烦的事情,劳烦宋先生您久等了。”
“Ella现在在哪?”宋君年火急火燎地问。
Jess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收拾桌上的杂物。“宋先生找到她又能做些甚么呢。我们还是借步谈话吧,律所人多嘴杂。我不好明目张胆地用接待室来处理Boss的事情,麻烦您移步Boss的office。我想她不会介意的。”
宋蘅这位带著笨重黑框眼镜的助理似乎比他的外表更为稳重。宋君年讚同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宋蘅的办公室。
Jess让他在宋蘅桌前的椅子就坐,“宋先生要喝点甚么吗?”
“温水就好。”
“好的,麻烦您稍等一下。”
等门一关,便只有宋君年在宋蘅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的景色甚美,中银大厦似乎就在鼻子底下。他好奇地打量著,明显地感觉到宋蘅的气息。她今天喷的香水应该是Serge Lutens Feminite du Bois,辛辣的木质调直往鼻子钻。除了窗户,整个办公室可以说是被放满卷宗的柜子给包围起来。唯一的矮柜上面放著宋蘅的资历证书和数个大小不一的奖杯奖状。办公桌旁立著深棕色的木质衣帽架,上面还挂著一条淡金色的流苏勾编围巾——宋君年记得她戴过这条。他起身越过略显凌乱的桌面,拎起围巾的一角若有所思地抚摸著。
Jess端著一杯水进来,见宋君年摸著宋蘅的围巾发呆,著实惊讶了一两秒。
“宋先生,您的温水。”
宋君年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来,颇窘迫地回到桌前坐下。
Jess在他隔壁的椅子坐下,沉重地道:“我也联系不到Boss,但我相信她现在很安全。宋先生还想知道些甚么?”
“那些照片是今天早上十点半发出来的,Ella,那时……状态怎样?”
“很震惊,一开始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she was not herself, you know.大概十分钟之后她就被上面的大佬叫去喝咖啡。”Jess摘下眼镜,很用力地揉了几下脸,“她很崩溃,但她能怎么办呢,只能勉强去应对。一出办公室,她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Gabriella Song。我在旁边看著也很难受。”
“后来呢?”宋君年阴著脸问。
“本来这两天Boss就能正式成为律所的合伙人了。现在这些照片一出来,最近一段时间Boss应该是实现不了她的合伙人梦想了。她没说甚么,回到办公室一个接一个地听电话回复email。我自己也收到了很多client的电话,都是旁敲侧击打听情况顺便问一下换律师的代价或者方式。好几个client真的跑了,我目前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keep住剩下那些犹豫不定的client。”
“找律师不就是要找有能力有水平的吗?就因为这些所谓的‘不雅照’而换律师不是很可笑吗?又不是她自己拍的照片,更不是她自己发出来,她也是受害者!”宋君年愤愤不平地说,气到嘴巴都歪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女性受到更大的非议,您看当年的‘艳照门’就知道了。最重要的是,Boss是大叶先生的律师之一,在官司进行地最火热的时候流出她和小叶先生的亲密照无疑是很敏感的。就算她和小叶先生已成过去,她作为律师的声誉也被拖累了。宋先生,您不在我们这一行,不知道今天是何等的腥风血雨。大叶先生那边没说甚么,是Boss的师父怕她崩溃喝令她请假一周散心。”
“她知道是谁放的照片吗?”话一出口,宋君年很害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我猜她是知道的,不过她没告诉任何人。”Jess重新戴上眼镜,直直看著宋君年,“宋先生,您知道是谁吗?”
“她有採取法律行动吗?”宋君年避开这个问题,视线又飘到那条淡金色的围巾。
“Boss把接下来的事情委託给律所里一位交好的律师,该採取的法律行动一定会採取,这是法律从业者的信念不是吗?”Jess苦笑道,“Boss辛辛苦苦走到今天,我不希望一些照片就把她这些年来的努力全毁了。因为她是女性,因为她太漂亮,她付出了很多才让大家认同她作为律师的能力。她的确是持靓行凶啊,但明明有那么多长期饭票在身后眼巴巴地跟著,她还是选择勤勤恳恳地工作,加班加点是常态。她早应该是合伙人了,只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耽误了。”
“她的职业生涯会被这些‘□□’给毁了吗?”这是宋君年的问题,但他清楚这也是宋蘅最在乎的问题。对她来说最致命的或许不是她不著寸缕的身姿被摆在网上供人观看,而是她奋斗了十几年的事业付之东流。
“谁知道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平常跟在Boss后面嘘寒问暖的长期饭票们全都缩进龟壳裡了,没有一个人为她发声,电话都没有来一个,反倒是前任还有些良心。”Jess别有深意地望著宋君年,“宋先生,您是我知道的最关心Boss的人了。我甚至觉得您是最懂她的人,所以我才和您说这么多。”
宋君年躲开Jess的视线,盯著自己攥成拳头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问道:“她有交待她去了哪裡吗?她还在香港吗?”
Jess无奈地摇摇头,“她现在应该不在香港。她自己订的机票,中午一点多饭都没吃就走了。只要她不上网,她还是可以安安稳稳地平复心情的。我猜这就是她决心离开香港的原因。她一个人待著慢慢恢复也好,宋先生您也不必急著找到她。Boss会在适当的时候回来处理大局的。”
她不是一个人慢慢恢复,而是一个人舔著伤口,然后强撑著回来面对一切。十几年前她也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痛苦。宋君年甚至觉得叶晋之对她做的事情是她名利观扭曲的开始。他无法想象也做不到任由宋蘅自己一个人去承担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