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观众微微欠身，随后在钢琴前落座。手指碰到精緻的琴键，他眯起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弹出第一个音。
那一个音像是一道电劈头盖脸地劈向宋蘅。
弹到第一段高潮时，宋君年垂下的眼睑突然抬起来，单刀直入地望向宋蘅。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有点慌乱，忙又低下头去专注于自己的双手。她的眼里是一片洒满月光的海，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衬得她的眼眸漆黑发亮。她鼻翼一颤，第一滴眼泪滑落脸颊，接著是一滴又一滴，于是再好的粉底也盖不住眼角眉梢的红。
她是那麽爱他，或许这一辈子也只会这麽爱他。
不似上一次那般直接，这次宋君年偷偷地看过来，而且再也没有转移过视线。宋蘅每次见到他总是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此刻也不例外。
她就这样笑著哭著看他近乎完美地完成坂本龙一的“Ma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第 27 章
一曲终了，宋君年合上眼睛，双手还停留在琴键上。琴声之后是长达五秒的安静，而后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的掌声。Patrick使劲鼓掌，快要把宋蘅的耳朵给震聋了。她三番五次试图举起手来像大家一样鼓掌，但是宋君年一动不动沉思似地坐在钢琴前，她似乎也做不出除脸部表情变动以外的动作来。
“Ella.”掌声稍微平息了点，身后便传来叶晋之的声音。
有那麽一瞬间宋蘅觉得很恍惚。叶晋之上一次称呼她为Ella而不是宋律师，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她僵硬地转过头来，不自在地动动嘴唇：“叶生，有什么事可以帮到你？”
叶晋之盯著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脸色阴郁极了，还带著一股摄人的压迫感。他和胡爵士一家还有汤家一家三口敷衍地打了声招呼，然后身子倾向宋蘅，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Ella，你有没有时间同我聊两句？”
“是不是Rachel有事要找我啊？”她这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嗯。表姐叫我过来找你。”叶晋之顺著她说。
宋蘅叹了口气，和桌上其他人道了声失陪，起身随叶晋之走出宴会厅。等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她便停下脚步，对叶晋之的背影说道：“叶生，究竟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想我作为叶胤之先生的律师，不应该同叶生你私底下见面。”
“那又跟我出来？”叶晋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宋蘅一时语塞，最后把心一横，道：“如果叶生你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啦。”
“你那么急回去，是不是想见Ralph”
“见不见很难説，既然他在公众场合出现，我见到他的几率自然好大。”宋蘅说著，视线却飘到宴会厅的门口，心裡不由自主地猜测宋君年现在在做什麽。
叶晋之猛地转过身来，毫不费力地就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这儿不方便説话，不如上我房间，我开支红酒……”
他话还没说完，宋蘅脸上就闪过一丝惊恐，连连后退，但她依旧还是冷静自持的。
“我想这样不合适。”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没想过对你做什么。”叶晋之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眼神诚恳，“我绝对不会再对你做违背你个人意愿的事情。我只想好好和你聊聊，与官司无关。”
“如果同官司无关，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说的？”
“Ella，我们十几年没真正交流过一次，就当旧朋友聚下旧可不可以？”叶晋之从来没用过这种卑微的语气和她说话，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觉得解气。
“叶生，我想我们甚至算不上是朋友。”宋蘅冷起脸，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觉得那天之后，你我不再产生任何联繫是对双方最大的保护同尊重吗？”
“我房间是3209，你现在就可以和你的朋友讲你去了哪，如果你一个小时后没有回复，他们就可以报警到我房间抓人。这样行不行？”叶晋之直视著她的眼睛，抬起手想碰一下她的手臂，但还是放下手来，“我们聊聊Ralph？”
“我们之间和他有什么关系？”
站在落地窗户前，可以纵览赌城的灯光璀璨，不远处的巴黎铁塔颜色绚斓至极。
“你记不要记得我们第一次两个人去旅游就是去巴黎,坐在酒店阳台就可以见到巴黎铁塔。”叶晋之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又去酒吧檯里拿了两个酒杯，然后自顾自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斟酒。
“不记得了。”这不是气话，而是当年宋蘅试图忘记叶晋之给她造成的屈辱和痛苦时，她同时也删除了和叶晋之一起时的美好回忆。如今，她只记得叶晋之伤害过她这一事实，而她和叶晋之之间更具体的过往完全消失了。
叶晋之苦笑一声，在身旁的搁脚凳上拿起iPad，划拉了两下，然后递给坐在对面梳发的宋蘅。
“我还保存了当时的照片。”叶晋之右手抚摸著酒杯，眼睛盯著裡面深红色的液体，道：“我们那时太年轻，做了太多傻事。
“谁年轻时没做过傻事。”宋蘅划了两张照片，便把iPad放下了。
他们曾经一起肆意地大笑，一起不管不顾地在巴黎的街上漫无目的地狂奔。
但如果忘记痛苦的代价是要同时忘掉快乐，这个代价宋蘅愿意承受。
叶晋之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著安然黑屏的iPad，道：“你不看啦？”
“你叫我上来不是要讲和Ralph 的事吗？”
“我是不是要多谢Ralph呢？如果我不説到他，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和我私底下接触？”叶晋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我从来没想过我最好的朋友竟然会给我最大的危机感。”
宋蘅别过脸去，沉默。
“Ralph对你来讲很特别。Ella，你不用掩饰，刚刚你看他弹钢琴的样子已经出卖了你。你从未用过那种眼神看过我，亦没看过你之前任何一个对你而言有利可图的男朋友。Ella，十几年来我见你身边停留过好多男人，但是今晚，我第一次怕了，我怕如果我在不老实面对自己，我这辈子就会彻底失去你。”叶晋之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宋蘅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了解Ralph，他不会喜欢你的，你和他是没可能的。你得不到你最爱的人，那不如你嫁给我。”
“叶生，你不觉得玩笑开太大了吗？如果你没其他事我就回去了。”说罢，宋蘅真的起身要走。
叶晋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眶泛红，“别走, Ella,我知我对不起你，我知错了，我求你给我多一次机会。我当年太衝动，我十几年来日日都在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你这句对不起迟了十几年，迟到我根本不care你到底有没有忏悔过！”宋蘅被他死命抓住走也走不得，这种指节扣住的禁锢感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心裡突然间记起那半个多小时的折磨。“你放手！！”在求生慾的驱使下，她死命地掰开叶晋之的手。
“Ella，不要怕，我不会再hurt你！”叶晋之带著哭腔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宋蘅朝他吼道，“你知不知道我吃了大半年抗抑郁还看了一年心理医生才忘记到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啊！就算我当时是你女朋友，你都不应该在违背我意愿的情况下强行同我发生xing关系！”
“你当时话要同我分手，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好不甘心……我那时喝了好多酒，晕晕乎乎，根本控制不到自己。”叶晋之跪著靠近她，一把搂住她的腿，颤抖著说。
“你那时候不仅喝了好多酒，还在酒吧左拥右抱玩得好happy！”宋蘅冷漠地说，“叶生，就算你没伤害过我，我们都不适合在一起。我其实不太开放，我要的是伴侣的绝对忠诚。”
他的十指紧扣宋蘅的大腿，像是要陷进她肉裡似的。他的身体和他讲话的方式一样颤抖著。“我答应你，我保证绝对忠诚。我们可以签婚前协议，一旦我有不忠行为我就淨身出户。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名下所有股份房产全部转你名，你要继续打拼我就同你铺好所有路。Ella，我才是你最有价值的资源。”
“叶生，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宋蘅继续强行掰开叶晋之的手。“而且今时今日，我已经不再需要用感情关系来交换资源，我的路已经上正轨，我现在有资本去自由选择自己中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