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戎谢已经做好不放姜眉霜回去的准备。
姜眉霜艰难的把戎谢的手掰开，她握上另一个自己的手腕，是真真切切的肌肤骨肉。
姜眉霜好像踏在棉花上，脚踝一歪，整个人扑通的跪跌在地。
“眉霜！”戎谢阻拦不及，他几步上前，蹲下查看姜眉霜的情况。
“别碰我！”姜眉霜面色惨白，唇都没了血色，她急促的喘息，话说的几乎算是慌乱无措，“……没，我没事，只是跌了一下……我站起来，我能自己站起来……”
戎谢强硬的伸手揽住姜眉霜的肩膀，想要抱起她。
碰到姜眉霜的那一瞬间，她身子一抖，低头便咬戎谢的胳膊。
她下了力道，戎谢皱了皱眉，没在继续动作，他看着姜眉霜灰暗的眼睛，商量道：“我不动你，你自己站。”
戎谢是没有善恶观念道德廉耻的人，他预料过姜眉霜会情绪崩溃，甚至准备用药缓和姜眉霜的情绪，在通过心理学和精神力方面的暗示，把姜眉霜彻底变成自己的私有品。
姜眉霜拼命向后躲避着戎谢，整个人狼狈可笑的低着头，拼命缩着脖子，她胡乱的用胳膊肘担在手术台上，想要借力站起来，腿却忘了用力，胳膊肘一下滑落，她狼狈又可笑的朝前一扑，好在还下意识的拽着另一具身体的手腕，阻拦了她朝前扑的力道。
姜眉霜恍恍惚惚的松开另一具身体的手腕，用手撑着地面，有水珠在姜眉霜的下巴上停了停，啪滴落在地上，“戎谢……我没事……过一……一会就好了……”
也不知道那是冷汗啊，还是眼泪啊。
她没有再说“戎谢我怕”了，因为戎谢才是让她害怕的源头。
姜眉霜好像一个被扔进火里的纸人，她在快速的凋亡、化灰。
戎谢强行握住姜眉霜的肩膀，“眉霜，姜眉霜！我不会拦你回家！”
姜眉霜捂住耳朵，已经情绪失控：“你骗我，你骗我！”
戎谢突然想到姜眉霜毅然决然离开他的模样。
他是烧灼姜眉霜的毒火。
……姜眉霜只是个普通人，她受不了这些手段。
戎谢表情淡淡的，他伸手去揽姜眉霜的肩膀，似要将她抱在怀里。
姜眉霜推他，不料竟然轻松推开了戎谢。
随即姜眉霜本能的、毫不犹豫的掐住了戎谢的脖颈，猛的前扑，把戎谢推倒在地。
戎谢沉默又平静的任由姜眉霜动作，似姜眉霜这么做，正遂了他的意。
推倒戎谢后，姜眉霜伏在戎谢身体上方，不规律的喘息着，她嘴唇动了动，“……戎谢。”
有眼泪滴在戎谢脸上，青年条件反射的眯了眯眼。
姜眉霜眨了眨眼睛，想要忍住眼泪，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掐着戎谢脖子的手都在抖，可以说的上毫无威慑力，“放了我。”
戎谢抬起手，被姜眉霜注意到了，她厉声道：“别动！”
戎谢的手停了停，然后继续动作，他摸到脸上那滴眼泪，舔了舔沾了眼泪的手指，侧过脸，神态不明。
“好啊，我放了你。”他平静的说。
姜眉霜呆了呆。
戎谢道，“你成功的威胁了我，我输了，我会放了你。”
他看向姜眉霜，根本不在乎自己脖子被掐，淡然的讲解他那一套戎谢理论：“监察官，我虽行事不同寻常，但我还有认输的度量。”
戎谢确实是这样，虽然费了千般努力也没争过戎蓉，但也干干脆脆的认了不能继承公爵的事实，就去开了趟憨批的无引力飞船，没做出什么打击报复的事情。
戎谢松口的太容易，姜眉霜还有点没缓过来，“真的？”
“你赢了。”
戎谢屈起指节，轻缓的替姜眉霜擦了擦眼泪，“做的不错，监察官。”
他不能毁掉姜眉霜。
哪怕姜眉霜要回到那个世界。
姜眉霜彻底松了一口气，颤巍巍的放了戎谢的脖子，身子晃了晃，险些趴在戎谢身上，幸好她即时扶住了手术台边。
她身下的戎谢冷不丁伸手扯开了姜眉霜借力的手，姜眉霜不受控制的倒在了戎谢身上。
戎谢起身，用公主抱的姿势把姜眉霜抱起来。
姜眉霜还有点余悸未消：“你要带我去哪。”
“治你的膝盖。”
姜眉霜那一下磕的，确实狠。
……
也许是刚刚情绪太激动，姜眉霜一股火顶的，嗓子哑了，戎谢给她脖子上贴了个迷你医疗贴片，绿灯一闪一闪的。
现在姜眉霜坐在椅子上，戎谢单膝跪在地上，眼睛看着超微治愈仪的放大伤口界面，精致仔细的给她治膝盖。
姜眉霜的意思是躺躺治疗舱就好，姜眉霜的意思被戎谢镇压了。
戎谢看着放大的伤口界面不急不缓的驱动治愈组件，只不过看着看着，他的红眼睛里竟有了眼泪，眼泪攒多了，顺着脸无声无息的流下。
姜眉霜瞧见了戎谢的眼泪，她不太自然的说：“戎谢。”
戎谢认真治伤：“嗯。”
姜眉霜的不自然坚持不了太久，“你哭了。”
戎谢没信，抬手擦了擦眼睛，瞧见水痕后一怔，不紧不慢的否认，“没有。”
甚至连个借口都懒得扯。
姜眉霜在军部这几年，也没体验过戎谢这种精贵的服务，也坐不太住，她躬身伸手，轻轻触碰戎谢的脸，肯定道：“是眼泪。”
“姜眉霜。”戎谢捉住姜眉霜的手，淡淡的警告她。
因为这个动作，戎谢不小心按了下姜眉霜膝盖上的青紫。
戎谢抬头，却看到姜眉霜连眉都未皱，她看了下自己的膝盖，道：“怎么了？”
姜眉霜在后勤部待久了，到底还是被情感迟钝影响了，这种程度的疼痛尚不能让她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戎谢没说什么，他继续处理姜眉霜的伤。
他还在继续流眼泪，眼泪有的滴在地上，有的落在姜眉霜腿上，凉凉的，不太舒服。
姜眉霜看着戎谢，欲言又止。
戎谢似察觉了姜眉霜的视线，他停下动作，安静的看着姜眉霜的膝盖，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姜眉霜的喉咙还没好，她的声音沙沙的，以为戎谢是在为按那一下子道歉，慢半拍道：“没什么，按一下没疼那么久。”
“戎谢，我不……”疼。
戎谢放下超微治疗仪，握着椅子扶手起身，他吻了吻贴在姜眉霜喉咙处的医疗贴片，“姜眉霜。”
姜眉霜定住了。
戎谢抱着姜眉霜，他的呼吸都在发抖，“对不起。”
姜眉霜看不见戎谢的表情。
她依稀能感觉到戎谢不是为膝盖道歉，可她也说不清戎谢为了什么道歉。
姜眉霜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处，没有在轻易回答他，没关系。
……
在戎谢的记忆里，对不起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他说对不起，有时为了麻痹对方，有时为了讽刺，有时是礼貌用语，总归这是一句像“你好”一样没有任何含义的措辞，选择场合使用，戎谢的对不起没少说，可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谁。
哪怕是戎蓉被捉走，戎谢也只是觉得自己被绑匪挑衅了，没有保护好戎蓉，是他的问题，戎谢并不会觉得对不起戎蓉。
哪怕是姜眉霜为救他险些丧命，这个共情能力为零的男人扛着天天造访的心痛，也没有脑子突然开窍，在体贴懂事的路上转个大弯，觉得自己对不起姜眉霜。
但就在刚刚，戎谢一边掉眼泪，说了两次对不起。
让姜眉霜看到她异世界的身躯，绝了她回家的念头，这本是戎谢计划中的一环。
果然，看到了自己异世界的身躯，姜眉霜几近崩溃，像一只失了理智，拼命撞击笼子的困兽。
计划是一回事，真真切切的看到崩溃的姜眉霜又是一回事。
他在摧毁姜眉霜。
他会彻彻底底失去姜眉霜。
意识到这件事后，戎谢放弃了所有的计划。
看着姜眉霜膝盖的瘀血，戎谢就能想起她那时跌坐在地的绝望模样。
迟来的后怕像是决堤的洪水，声势浩大的冲垮了戎谢坚守了二十多年的孤傲。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这样能坐着让他治伤的姜眉霜就没了。
有生以来，戎谢第一次知道了对不起究竟是种什么心酸难当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