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名叫尚和,名字虽起得清心寡欲,但为人可一点不守清规戒律。
尚和今年二十一岁,十七岁考了状元,名动京城。为官三年,百姓爱戴,同僚称赞,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仕途顺利,祝他一路青云直上之时,他辞官了。
是的,辞官。理由是“当官太无聊,他要做圣贤。”当时差点被他那状元爹打死。
他说,为官只能造福一方,终究是功在当代,但是传承圣贤之道却能造福后世,流芳千古。
至于为什么来修道,则是为了多活几年,以便更好地实现他的理想。
夏语冰看着站在殿中央的尚和,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熟悉。
他毕竟年长几岁,在一群弟子中显得十分稳重。但言语中显露出的自信,却又让人感觉到一种少年气。
他的眼神是悲悯的,神态是放松的。
长身孑立,浩然一气。
在他一番演讲结束之后,师父接着说道:“我与尚和一见如故,就像分别了多年的友人。正好他想修道,我也想收徒,一拍即合。虽然他入门晚于你们,但比你们年长,还是叫师兄为好。”
“是。”众弟子答道。
三日后,风云大比。
风悔峰,镜云殿。
夏语冰看着自己手中的纸条,一时五味杂陈。
上官时。
这个名字,在她重生前,十七岁之前,真的只是一个名字。
十七岁那年,她遇见了他。
她刚刚修得凌云功法,相比之前大有长进。而他,从风悔峰首徒变成一个弑师之徒,修为被废,名声大坏。
之前总是听说上官时风流潇洒,撩人于无意;放荡不羁,为人之不敢为。但夏语冰重生前看到的那个上官时却是病体一副,少言寡语。
不知,那个我没有见过的你是什么样子呢?夏语冰暗想。
抽签结束,终弟子纷纷离场。“风云大比”一共四场,论输赢,却不决高下,主要是友谊大于比赛。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种比赛对风悔峰弟子挺不公平的。风悔峰众弟子中选出四人,那是百里挑一。可轻水峰弟子中选出四人,那就简单多了。例如从小运气好到爆棚的李小甜,就是七进四保送。可她一直不喜欢这种外出,也不喜欢比试,就把名额让给了另外一个弟子。
夏语冰随着大部队走出了镜云殿。
夏语冰心想:“我的比赛在明天,今天就先去看看邵尘和赵毅师兄的比赛吧。这邵尘性格刚烈,争强好胜,而赵毅师兄则佛得快能出家了,看破名利,不争不强。刀子砍在棉花上,不知会是怎么样的场面?”
邵尘是雷震峰首座邵庆之子,单纯直爽,孩子心性。邵庆在苍云门有一个外号,叫“马屁虫”。人如其名,特别会怕马屁。夸人的本事一流,把“见风使舵”四个字演绎得活灵活现。而他这个独子却是一点也不像他,直爽率性,从来看不上那些虚与委蛇之道。也许正是因为和他爹不对付,邵尘才选择了风悔峰。
至于夏语冰,则是和邵尘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夏语冰的母亲是雷震峰的食堂阿姨,父亲是库房算账先生。所以,夏语冰小时候经常和邵尘一起玩。邵庆虽然说是有点攀炎附势,但对夏语冰一家还算挺好的。说起来,她们一家还是被邵庆救的呢。当时兵荒马乱,她们家又是贫民,要不是邵庆将他们带上山来,还不知能不能在乱世里活下来呢。
等到夏语冰来到擂台前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毕竟是轻水峰最负盛名的赵毅和雷震山首座之子的对决,自然会引来不少目光。
当然,能围得这么水泄不通自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风悔峰人多。
要放在轻水峰,就算是两位首座大战也不会出现如此大的场面。
擂台上,赵毅衣炔飘飘,一脸云淡风轻。
夏语冰突然有一种想法,其实赵毅更适合尚和这个名字。赵毅给人的感觉真的就像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他为人淡泊,行为拘束端正,衣冠永远整洁,说话慢慢悠悠,做事不慌不忙,特别是他那双看起来时刻含泪的眼睛,写满了“慈悲”。脸上也总是一抹浅笑,下一秒就感觉他要来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如果说这边的赵毅静得像一座佛像,那么另一边的邵尘则全身都是按耐不住的活跃。
邵尘长着一张极具亲和力的脸,细眉下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鼻子不是很挺,但胜在小巧精致,本是偏女性的长相,但刚毅的轮廓却使这份柔美化为少年感,显得分外俊秀,再加上那满是攻击性的眼神,哪怕长相俊美也没有半分阴柔之感。
此刻,拿在他手上的御风神鞭“追风”已蠢蠢欲动。
☆、风水大比(二)
邵尘虽然想早点开始比试,但出于谦让,还是客套了一下:“赵师兄远道而来,御剑劳顿,还是赵师兄先请。”
夏语冰嫣然一笑,心想:“很快,邵尘就会为他说的这句话后悔了。赵毅师兄可是出了名的‘君子动嘴不动手’。”
只见赵毅慢条斯文地将双手抱于胸前,作了个揖后便开始了长篇大论。
“早听闻邵公子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是英俊神朗。公子的神武想必就是手中的‘追风’了吧。”
邵尘虽是个急性子,想早点开始比试,但却一直很宝贝他这件武器,听到赵毅提到‘追风’,便不由得接上了话:“这件武器是我师父送给我的,对了,你觉得‘追风’这个名字怎么样?”
“大气!既符合公子所修炼的法术派别,又体现了公子的志向高远。对了,我也一直很钦佩令师。风飏师伯高风亮节,一直是晚辈心中的指路明灯。我听闻师伯曾晨游东海夜栖梧,一人一剑走遍万里河山。晚辈虽身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不对,你少说了一件东西,‘酒游翁’怎么能少了酒呢?邵尘道。其实邵尘一直很敬佩自己的师父,还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的父亲是风飏该有多好。
“说到酒,此次正好可以约上官兄一醉方休,顺便与上官兄探讨探讨我上次写的诗。记得上次与上官兄饮酒作诗还是半年前,当时上官兄那一句‘一琴定江湖,一扇载山河。’实在是壮哉!还有……”
夏语冰听到赵毅这番话,心想:“想不到上官时居然还有这番雅兴,这句诗倒还确实是有一些风骨。”
观战台上,管易和风飏正坐在一起喝酒品茶。
准确地来说,管易品茶,风飏喝酒。
顾家的丈夫更喜欢茶的淡雅,浪迹天涯的旅人向来钟爱酒的醇厚。
风飏须发皆白,然精神抖擞,目光炯炯,若是仅仅看脸,倒像是比管易还要年轻几岁,一身素衣长衫,虽破旧不堪但又洁净如新,往那一坐,就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自成一派仙家风骨。
“你这徒弟,挺能说啊。”说着,风飏仰面,一饮入喉。
“随我。对了,老邵家这小子怎么样?”管易问道。
“胜负心太强,过刚易折。”
“那他这是碰上好对手了。”说罢,管易竟然大笑了起来。
“这怎么说?”风飏问道。
“因为啊,我这徒弟,就没有胜负心。这不就是一锤打到了棉花上吗?”管易笑道,将茶杯中的茶抿了一口。
“要不要,试试这个?”管易拿着茶壶对准了风飏的酒杯,问道。
“古今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风飏起身,拿起酒杯,用自己的酒葫芦把酒杯斟满,对着管易说道:“我还是喝酒吧,江湖人士,品不来你的茶。”并把酒杯凑到了管易鼻子旁边。
“自从成亲后,二十多年没喝酒了,不馋?”
“不,为了云浮,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管易说这句话时,一改平日嬉笑之态,尽是大丈夫之本色。
“唉。”风飏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叹己还是叹人。
擂台之上,赵毅已经和邵尘谈了快半个时辰了。邵尘在每次接完赵毅的话之后都想狠狠地扁自己一顿,可偏偏赵毅每次说的话邵尘都想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再从修仙访道谈到建功立言。当真是知无不言,言必无尽。
“……邵师弟,我看天色不早了,咱们就随便比试比试吧。”
邵尘本想说类似于用力打别留手之类的话,但又怕赵毅再搬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来说上个天花乱坠。所以就简单地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