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你自己查出来的吧?”真岚猜测,汀作为一个偷艺者,不会告诉西京太多。
真岚是在西京微微点头后了然的,他的大将军,不知何时早已对那个叫做汀的鲛人少女如此密切的关注了。
“如此说来,就是她*击*沉*了*空*桑*旗*舰。”真岚收起了平日里惯有的笑意,面上难辨情绪。
“是啊,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西京淡淡。
“只是,我很好奇,如果真的按照汀所说的那样,苏摩怎会对这个变节者,如此在意?”
“殿下,既然她现在就在无色城,那我们……”
“不行,”真岚明白下属意欲为何,截断了他的话。“空海之盟刚刚建立,如果现在对他的人下手,于我们没什么好处。”
“那蓝夏的死呢?殿下难道……”
“蓝夏的死,我们也不能完全算在她的头上,她效忠于沧流帝国,如今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死或者不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话虽如此没错,可殿下,现在是您救了她。她虽已形同废人,可若苏摩真的对她有意,我们留着她,还可以有别的用处。”
真岚静静地看着西京,眼里探寻的意味渐浓。“你好像……很恨她?”
西京在真岚的注视下,稍稍低下了头,避开了那犀利得可以看穿一切的目光。“她杀了蓝夏,作为空桑人,自是不能……”西京试图分辩着,可只说了一句,便自知无法再说下去。
真岚也没有拆穿他,只是微笑了一下。
“西京大叔!你要干嘛?!”那笙看着手持光剑面容肃杀走过来的人,抬手拦在了他的面前。“这是臭手好不容易才从螺舟救回来的人。”
西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螺舟?你们可曾想过,她一个征天军团的鲛人傀儡,是怎么进入靖海军团的?这其中,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那笙讷讷转过头,征天军团……怪不得,她觉得此人如此熟悉。难道,她就是……美人鱼姐姐?!苍天部之所以追捕皇天未遂,潇是从中做了一些手脚的。然而,只有她与那笙知道,那场初遇,她放过了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一个十几岁的中州女孩。那双纯净澄澈的眼睛里,即便看到了如此污秽的云荒大陆,依旧能保有最初的光芒。
一念至此,那笙坚定愤然拦在了西京的面前。“那笙,你让开!”
“西京大叔,不可以!”那笙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在暗夜里回响。
为什么?为什么臭手不拦着这个醉鬼大叔呢?难道,难道是他默许了?还是,还是他算准了什么?或者说,在赌什么?那笙气极,一跺脚,心一横。闭上眼睛,就是不走开。
西京一把拽住了眼前红衣少女的手臂,往旁边就是一带。那笙跌飞了出去,惊叫声中,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让她稳稳落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西京斩向潇的光剑,似是受了什么阻力一般,再难前进一寸一分。
“苏……苏摩……”那笙坐于地面上,惊讶地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回来的黑衣傀儡师。
“我为空桑远赴九嶷,更是历尽艰险才拿到你们王右腿的封印。西京将军此举,是不是不太妥当?”
“呵……她杀了蓝王,苏摩少主难道要不顾空海之盟,回护这个早就变节的叛徒?”
蓝王死了,是苏摩始料未及的。可是,他必须带潇走。
未待开口,西京冷冷的声音自大理石阶高处传来:“阿璎呢?怎么不见她?”
“她在九嶷地宫受了伤,无法及时赶回。不过阁下大可放心,她并无大碍。”
“那你为什么自己回来了?”西京还在追问着,对于这个桀骜阴郁的男子,他素来是严加提防的。
“你们王的封印,难道要等着和她一起被送回?我还有要事在身,难道还要等在九嶷,不知等到何时吗?”苏摩不想再和西京多费口舌,指间引线缓缓收紧。“放了她,什么都好说。”
西京见状,暗忖汀临死前说的不错。苏摩,果然对这个女子,是不一般的。
西京并不会傻到不顾真岚的告诫,去和苏摩硬碰硬,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试探出了苏摩对这个几近废人的*变*节*者*如此在意。原来,那个看似强大到丝毫没有破绽的傀儡师,也是有弱点的。
裂心
“我们同时收手吧,苏摩。”西京背对着苏摩说道,语气中根本辨不出任何情绪。
“你收了光剑,走过来。这是在你们的无色城,我怎么敢造次呢?”苏摩冷冷说着,然而西京分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玩笑的意味。
是的,苏摩根本就是无所畏惧。莫说真岚是在未集齐所有封印的前提下,强行催动帝王之血,导致了灵力减弱,现在还在休憩之中。就算是真岚集齐了封印,最多也就是两败俱伤的下场。空海已经结盟,为了一个人两个人,孰轻孰重,他们都知晓分寸。
“想好了么大将军?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在无色城逗留。镜湖大营刚刚遭遇沧流靖海军团的袭击,我还要尽快回去。”顿了一顿,苏摩又说道:“但是,我必须带潇一起走。”
白光于黑衣间一闪即没,苏摩的引线同时撤回。西京一步一阶,向着大理石台阶下行,苏摩一跃而上。两道黑影交错,转瞬苏摩已至鲛人少女的身旁。
所有的情绪,隐忍,痛惜和悔意,皆不能在此时此地爆发。苏摩伸出双臂至潇的背下,合身抱起毫无生气的女孩,转身走下了台阶。斗篷的下摆在洁白的大理石阶上,迤逦蜿蜒出一道悲凉的弧线。
那笙看着苏摩怀抱着那个鲛人女子渐渐走远,终是松了一口气。
重重殿门次第而开,黑衣傀儡师踽踽独行。
短短这一路,他想了很多。想起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们共同经历的所有片段。欢乐的,无忧的,苦痛的,无奈的,难忘的……
他两次,陷她濒临死境。第一次他亲手重伤了她所在的那架比翼鸟,这一次他向空桑借火力援助复国军。他们,终究是殊途难同归。如果他的心,也可以同样陌路,该有多好。可是他试过,做不到,忘不了,放不下。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曾完完全全属于他,照亮他前行的路,为了他们共同的信仰,在不同的地方,也算并肩作战。
只是不知何时,她渐渐属于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敌国的人,并且心甘情愿。似乎,她的心意就是她的信仰。
无色城入口处。
“潇,有多久没有回大营了?”苏摩望着怀中沉睡的女子,柔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连与沧流的军队走散,你宁愿走危险重重的陆路,都不肯走水路。怕遇到复国军,是么?比起被他们捉住,甚至杀死,你真正怕的,是他们看你的眼神吧。”
他还是了解她的,无论从前,无论现在。
“这次,我们一起回去。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刻觉得,如果不是在家,到哪里都是流浪……”
黑衣傀儡师冰冷*的*唇*,轻*轻*印*在*怀*中*女*子*同样冰冷的*唇*上*。就在苏摩准备带潇离开无色城之时,身后传来带着悲戚的声音。
“苏摩……”这一路,她不顾白薇的阻拦,没有在九嶷养伤片刻。他前脚刚一走,她一路白天黑夜不顾,也回了无色城。
苏摩横抱怀中女子,白璎望着他如山般坚毅的背影,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话。“这个鲛人女孩,就是让你变身的那个人?”
“是。”苏摩回复得很快,也很直接。他从未想过,要去隐瞒任何事,尤其是对于身后这个,向自己流露过超出盟友感情的女人。既然她对自己抱有希望,莫不如让她早些彻底断了的好——毕竟,他是决计不想与她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和羁绊。
白璎未曾料想,他回答得如此坦然。微微怔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了第二个问题:“九嶷地宫之中,你抛出的那枚物什,可是她留予你的纪念?”
“是。”苏摩淡淡,“今日我只想带她回镜湖大营,你师兄西京与你,竟是多番加以阻拦……”
“我并不是要阻拦你带她走,而是,我心中尚且有些许疑惑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