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焰小姐!”
忽然间闻得马蹄声,却有铁骑急速奔驰而出,有人清声叫住了她。骏马几乎是擦着云焰的身边飞驰而过的,云焰未曾束起的长发随着这股劲风凌乱飘落,而后静止在身前。她并没有抬头去看来人,只闻声音便也知晓此人——当今巫谢长房庶出的长子,才刚刚二十,便荫袭了家族的爵位。
“卫默少将。”云焰停下了脚步,垂眸淡淡。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卫默一勒马头,仿佛*卖*弄*骑*术*似的,骏马漂亮地一个转身,踏着花步横在云焰去路前方踱着。
姐姐刚刚离世,兄长下落不明,此时他出现在自己身前拦住了路,不知是要作何打算?云焰的心里不禁暗暗思量。
云焰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帝都门阀贵胄向她示好的人很多,但大多也不过看在云家炙手可热的地位上。当然,觊觎云焰美貌的肤浅之人也不在少数,只是没有一个能够让她称心如意的——除了承训。可是,眼下此景,她与承训之间……
卫默翻身下马,跳落在云焰跟前。云焰对他身上那种*纸*醉*金*迷*和不可一世的气息甚是反感,微微向后挪了一步。
“云焰小姐……圣女新去,还望云焰小姐节哀。”
“多谢卫默少将。”云焰微微向他行了一礼,转身正欲离开。
“云焰小姐!”
“卫默少将还有什么事么?如果没有,云焰还要回含光殿为长姐守夜。”
“云焰小姐,自古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眼下,正是云家蒙难的时候,早在年前我提议的巫谢与巫真两族联姻之事,云焰小姐考虑得如何了?”
“卫默少将这是在乘人之危么?”云焰眸中神色不变,面容清冷无比。
“怎么能算是乘人之危呢?整个帝都的门阀中,谁追求的不是对自己家族有利的联姻?若是在从前,云家尚且扶摇直上的时候我提亲,云焰小姐大可认为在下是高攀。而眼下是个什么情形,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此时向云焰小姐提亲,自然是带着诚意的。”卫默的脸上,带着明灭不定的莫测笑意。
“是么?既如此,云焰要多谢卫默少将好意了。只是长姐刚刚过世,是不能行嫁娶之礼的。还望卫默少将见谅。”云焰心中已是极度厌恶,面上已是客气至极。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待你孝期满后,我们……”卫默还在纠缠不休,他又怎会不知,云焰心仪之人并非是他。只是在他看来,云焰“油盐不进”的样子,任是无情也动人。
“还望云焰小姐,”卫默将脸靠近云焰的耳畔,“好好考虑考虑……”言毕,作势就要把手伸向云焰的肩。
还没有碰到云焰,卫默顿觉手腕上袭来一阵痛意,随即酸麻不已。“什么人?!”卫默握住手腕脱口低呼。“卫默少将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云焰抬眸,一袭白衣不染纤尘,清逸俊雅。
即便是在疼痛之中,卫默也捕捉到了云焰在看向来人之时,眼里那掩饰不住的光。原来,她心仪之人竟是如此无权无势,军阶低下之人。
“承训!”卫默咬牙,“你还真的是不知尊卑。一个小小的校尉,居然敢和少将动手!你可知,军中是如何处置你这种,对上级军官不敬之人的?!”
“三军之势,莫重于将。卫默少将也是镇守帝都的将领,为将者,又怎会执着于怎么惩治下属?”
“承训,你……!!”
“卫默少将镇守帝都,理应做好表率,而非在此处处与他人为难。”
“要你教训我?”卫默心知若是此刻动手,他决计占不上半分便宜。
“呵……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卫默纵身跃上马背,带过缰绳。怨恨地看了一眼站立在街上的两人,扬鞭疾驰而去。
“焰儿!”承训护在云焰身前许久,余光之处一道白影倾落。
含光殿。
云焰清掉了客厅内所有的物品,也谢绝了承训的帮忙。他只得在厅门外,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忙进忙出。子时过后,云焰才将堂内布置停当。
烛光摇曳,衬得她的脸越发苍白,洁白的衣裙不染纤尘,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云焰静默地跪立在堂中,宛如一尊纯白圣洁的石雕。更深露重,承训默默为云焰披上了斗篷,他站在堂口向着云烛的灵位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天色微明,她跪了一夜,他就站在这里,陪了她一夜。他原是怕她会体力不支,可是没有。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就在几天前,她还在月色下,对着自己送的镯子爱不释手。然而只一夜之间,她判若两人。原来,一个人或许在顷刻之间,就可以长大。一如冶陵,一如云焰。
殿门应声而开,戎装军人奔至内堂之时,他与他只来得及对望了一眼。他的目光扫过堂内的妹妹,以及站在门外的他。也许是一丝了然,也许是一丝感谢。而后,他几步跨至桌前,扣住案台的双手,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
同行而来的鲛人少女跪至堂中,揽过云焰瘦削的肩。此时,云焰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下来,靠在她的身上。而她的周身,滚落数颗明珠。
没有一声哭泣,没有一句喊叫。三个人的心里,各自承受着莫大的悲痛。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姐姐……”帝国军人缓缓俯下身,案桌上是佩剑压过的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们是在回来的路上,知晓圣女仙逝的消息的。云烛长年不下白塔,神庙里只有她和智者两人。他多想,当时当刻就驾驶风隼上伽蓝白塔,可是他不能。姐姐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他就此送命。他要活着,无论将要面对什么。好好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希望去知晓幕后的真相——待他查明一切之时,苍天纵绝,能耐他何?
姐姐……
帝国少将仰望着清冷的夜空,极力克制着自己将要长划而下的泪。
若你真的能够看见,佑我早日手刃今日害你之人。
圣女仙逝,元老院无一人发声。说到底,也是在云家兄妹的意料之中,巫真一族根基不稳,凭借长姐云烛侍奉智者,巫彭元帅有心提拔军中将领掣肘国务大臣巫朗一族,才在短短几年内,成为帝都新贵。如今,就算众人皆疑云烛死于非命,幸灾乐祸明哲保身者,不过尔尔。
几乎就是在公开宣布圣女死因的同时,对于追击皇天未遂的处罚决定亦是同时下发,云焕少将降一级——追击皇天携带者未遂,损失帝国比翼鸟一架。帝国工匠苦心孤诣几十年,所造不过五架比翼鸟。
或许,这是巫彭元帅所能做的,最后的“袒护”了吧。云焕此时,对这个如父亲一般的男子,尚且还保留着理解和敬意。
潇眼见着云焕这几日,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心里不免自责。每日做好的饭菜,主人和云焰小姐也是纹丝未动。怎么端上去的,几乎就是怎么倒掉。
她也同样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待她回来之时,汀已不在岚茵阁中。只是眼下,她分身乏术,无法寻找。她只寄希望于,她自己可以照顾得好自己。
圣女
云烛圣女突然离世,占星,传谕等事,却是一刻也不能怠慢。需要有人尽快接替云烛,侍奉在智者身边,为沧流帝国绵延来自神的旨意——眼下再次大选,已是不及。术法的习得与修炼,尚且需要一段时日。
元老院为此特意聚集在一起,巫彭元帅建议由先圣女之妹云焰接任,云焰术法修为尚可,又可以节省大选的时间成本,可谓一举两得。
巫姑笑道:“巫彭元帅真的是看重云家,先圣女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智者,要以*身*献*祭*受此等*天*罚*。云少将更是追击皇天不利,还损失了*帝*国*的一架比翼鸟。如今,巫彭元帅还信得过云家的人,真真是……叫我说什么才好呢?”言毕,桀桀笑了起来。四下鸦雀无声,那声音回荡在安静而密闭的空间内,听得越发瘆人。
“巫彭元帅的建议,也不是不可。只是,如果仅举荐此一人,未免有些太过明显了吧?”巫罗堆坐在椅子上,肥胖的身躯靠着椅背,眼睛半开着,一副永远睡不清醒的样子。
巫朗未发一言,面上表情却是神鬼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