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焘唇泯得更深,“在里面。”
陶山泽心神一震,虽然他对于神怪之事不太了解,但这一刻,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告诉他说,一旦将魂灵寄居在物件里,就意味着魂灵不稳,即将消散,将那一魄尽早和宋焘融合迫在眉睫,否则,到时候垮的就不只是一魄。
三魂七魄,皆消散。
眼前的宋焘,就是一个限时品。
可宋焘却丝毫没有那种紧迫的局促,陶山泽注意到,他甚至给楚崱准备了便当,用绿色的袋子仔仔细细装着,接着微微弯下腰说道:“一会见到妈妈要说什么?”
“说大哥哥带我出去玩了,但是我们很快就回来,没有耽误治病。”
宋焘蹲下|身和他平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丝,“真乖。”
可就在此时,不知道楚崱是不是觉得好玩,他一下将戴着黑色墨镜宋焘的眼镜扯了下来,“不要戴眼镜了嘛。”
空气似乎凝滞。
墨镜下的宋焘眼睛混沌一片,烟灰色,没有焦点。
而楚崱一点都不害怕,他小手按住宋焘的两颊,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宋焘轻笑,重新戴上墨镜,牵着他的小手领着他出门。
“他在说,不管大哥哥什么样子都是好看的。”在他们走后,魈奇在后面幽幽说道。
陶山泽咽了一口唾沫,稍后才说道,“他的眼睛和缺失的一魄有关吗?”
“当然有关了。”魈奇伸了一个懒腰,他已经准备好了包,一会将钥匙放在书店之后就带着他的健身包去健身,现在他完美地习惯了这个世界,尤其是健身房,对于他这种在地狱幽深里呆了数年的神兽十分友好。
“只要宋焘将自己的一魄回归,那么他还是城隍爷。”
陶山泽敏锐的抓住了还这个字,“他现在不是?”
“当然不是,要不是池寐老大……”魈奇说话一顿,像是说错话一样,“我也不知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陶山泽冷哼了一声,顺势拿起高尔夫球杆,双手在杆上用力握了握,隔着一段距离做了一个挥杆的姿势,劲道的风将魈奇身上的紧身衣吹得一抖,随后,站到了魈奇面前,左右晃动脖子,多天没有运动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三个数。”
“你干什么?我可是上古神兽,我发起疯来可是什么人都打。”
陶山泽已经将杆举到了胸口,“三……”
“你是人类,我是凶兽!”
“二……”
“你别以为你和池寐有一腿,我就不敢干什么!”
高尔夫球杆准确的挥起,魈奇眼睛一闭,不过下一刻,后面的瓷碗应声坠地,清脆声如同刀割。
陶山泽盯着他,高尔夫球杆杵在地上,淡声道:“滚。”
“知道了,知道了……”
魈奇那时候的懵估计要很久才知道,那种似曾相识是沐浴沙场多年残存的嗜血,即便转世许久,即便灵魂早已没有印记。
陶山泽也不知道自己在听到魈奇说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时为什么那么气愤,若是平时开一句玩笑也就开了,但那个时候他就是想要知道在尘封许久的岁月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地狱的鬼王丧失了全部法力,让一切星移斗转,物是人为。
甘为鱼肉,甘为阶下。
但肯定和聊斋塔脱不了干系。
直到一切回归静寂,他瘫坐在地板上,胃部还在隐隐作痛,看着不远处散落一地的碎瓷片,才起身,将碎瓷片放在垃圾袋里。
聊斋塔的倾覆是不是就像这碗一样呢?在某一刻被打碎,之后在漫长的岁月里等着找到所有的碎片,将这碗破镜重圆。
那些本应存在故事里的妖邪逃窜到各个世界里,将原有的轨迹弄的一团乱。
好在他们还存在于聊斋世界里。
陶山泽微微叹气。
外面天阴。
不见太阳。
不对!
陶山泽扔垃圾的脚步骤止。
如果聂小倩可以来到现实世界里和他们一起坐着吃一顿火锅。
那么其他的呢。
如果他们也来到了现实世界里。
如果那个“池寐”也出现了呢?
“不可能,不可能……”陶山泽手微微颤抖,“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世界就应该乱了套了。”
但下一刻,他想起那则他们看到的火灾新闻,很多时候,一些说不清楚的非自然现象,在看不见的力量的粉饰下完全转换了样子。
而他完全不知道。
他需要找到池寐,不管怎么样,这次把事情说清楚。
“等等!”他喊住已经走到外院的魈奇,“你把钥匙给我,我去开书馆的门。”
“可是,宋焘说让我去送啊?”魈奇还是处于晕眩的状态中,现在这么正常的和陶山泽说话有点不适应。
“给我。”陶山泽只是说了两个字。
下一刻,像是不听使唤一样,魈奇主动将钥匙送到了陶山泽的手上,“那……谢谢啊。”
如果说之前的陶山泽处于刚刚进到世界的懵懂当中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应该认识到,光靠一本《聊斋志异》和一双偶尔能够看到鬼神的眼睛远远不够。
他想要更多。
之前一直邯郸学步,靠着自己的运气以及一个残缺的池寐神兽在世界里苟且偷生。
一直是被动。
一直是挨打。
那么现在……
陶山泽走近书馆的门,他在来的时候就发现,明明他所在的四合院以及书馆都是阴天,但是外面却是艳阳高照。
这里就像是庇护所,或者是联通其他世界的据点。
那么里面的书自然也非同凡响。
之前碍着宋焘以及频繁进入世界的缘故,没有仔细看里面的书,现在来看,则是最大的契机。
陶山泽从小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记忆力。
古时候说伤仲永,小的时候出类拔萃,长大之后泯为众人,大概就是现代的他,不过幸好,他还有超凡的记忆力。
这种能力随着疾病的来临变得越来越微弱,直到最近,随着他胃癌的缓解,晚上做梦的时候总会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情。
像是六岁的时候吃过什么样的饭菜。
八岁的时候在一个什么样的天气和同桌划过三八线。
甚至是在等公交的时候得到陌生人好心的一块钱。
……
都变得历历在目。
一进书馆,便是陈年的旧书古籍味道,那种腐朽带着跨越千年的熟悉与喟叹。
当手指触碰的时候。
便是心头一颤。
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在几千年,几百年前,自己也曾走在这里,看着这里的书,摸过上面的字迹。
心头涌上一股冲动。
他想要看,想要获取的更多。
而他没有注意的是。
他手上的表竟然停止。
秒针和时针维持在他进入时的时间。
神鬼志异、法术名称、术法变通……万般图书,浩如烟海,更为神秘,如同搭建一座他与未知的桥梁。
但无一例外的是。
熟悉。
他快速地看,尽量的让所有知识进入自己脑袋,只是看的越多,就越发现,有的甚至可以想到下一句说什么。
更甚的是,他的脑子里一直浮现出一个人。
这个人在阴寒至极的地方,一袭白衣,仿若天地之间,只有自己,手执一笔,将冻了的墨化开写在宣纸之上,紧接着墨又冻住,又搓动自己的双手将墨化开,如此反复,时间在这里静止,一遍一遍,没有尽头。
他的周围没有任何人。
孤寂、黑暗席卷,却靠着自身的体温蜷缩着,找寻着本心。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的胃开始痉挛,他一看表才发现端倪。
而他看的最后一本书是《聊斋志异》。
在书馆里有各式各样的《聊斋志异》,区别是,不同的材质。
而他手上的摸起来十分顺滑,就像是人手上的肌肤,微凉中透着一丝温度。
他指尖摩挲着,按照之前看到的书里写的方法,将气息凝聚在丹田里,之后顺着呼吸,流转四肢百骸,让身体变得轻盈,耳朵里嗡嗡作响,却觉得舒服异常。
果然,胃部痉挛得到改善。
而他的眼睛的刺痛感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来没有痛苦过。
他小心翼翼将这本书揣在怀里。
他现在急需要找池寐。
虽然在书里,对于千年前宋焘发生什么,池寐发生什么一概没有写,但对于十寒地狱还是深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