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成六子的男人终于顺着□□从房顶下来,“什么事,都什么事,大早上这是做什么!”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面上狰狞,一道疤痕从左脸横贯到右脸,一副凶神恶煞,还有一个腿是瘸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没什么事就回去,别打扰老子生活,平时不见你们献殷勤,如今我回来了,怎么还想找茬?”
可还没等他说完,就看到道士从怀中掏出一道黄符,口中念念有词,那符咒金光一闪,嗖地一下飞到了六子脑门上,但六子没有任何感觉,一把扯下它,“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你们道观的东西别往我身上弄。”
众人面面相觑,而陈氏却先一步站在了陶山泽面前,低声说道:“小心,他身上有煞,普通的符咒奈何不了他。”
“大家伙往后退,这个男人不是人!他就是吃人心的妖!”道士大喝撒了一把米粒子,周围的人闻言都一脸惊恐后退,离家多年的人如今回来在瘸腿的情况下还上屋顶修茅草,本来害怕的妻子换了样貌,不让任何人靠近,信誓旦旦说自己家里没有别人的孩子,说没有鬼没有人会相信。
可此时比惊恐更多的是兴奋,不知道是谁报的官,昨晚一直打哈欠的县令也到了,轿子刚落下,师爷就搀着他走下来,带着的捕快里里外外将院子围住,就连一直苍蝇都没有逃脱的可能,不知如此还带着一盆一盆狗血,驴蹄子堆了满满一筐,不住的往外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那晚狂风骤雨,陶山泽看到在房间画着人面皮的恶鬼,青紫的手指捏着一支笔仔细的粉饰着早已损毁的人皮,他青面獠牙,只能靠人皮在世间存活,现在是换了一副皮囊吗?因为没有时间画,所以面目可憎?画皮之后的疤痕都没有消掉?但为什么选择在这里,王夫人家是一切的本源是众矢之的,不只是他们盯上,周围的邻居肯定也会过来。
陶山泽趁机溜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个大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在角落处一直玩蛐蛐的王二小,他现在一脸惊恐的站起身来,孩童的小脸煞白,想要往屋子里跑,却被陶山泽揪住衣领,他不过五六岁,几乎不费力气就能提起来,“你这是要去哪?”
“要你管!”小孩口齿不清说道。
“你说说,你爹娘什么时候回来的?”陶山泽揪住他的衣服,不让他有逃脱的可能性。
小男孩挣扎了一会索性认命说道:“我爹娘都是今天早上回来的。”
“那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是谁?”陶山泽眉心一跳,头皮发麻。
“我记不住了!你放开我!”小孩子疯狂叫起来,还作势要去咬陶山泽的手肘。
这边王夫人终于看到了王二小,发疯一样跑过来,女人力大无穷,一把将陶山泽推开,女人尖叫大喝道:“你不要碰我儿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带着道士过来找我们,现在还说孩儿他爹是妖,我看你们才是妖!”
她将孩子护在身后,而那些村民却全部听信了道士,先是一个人上前反手扣住六子,那六子是个瘸子没有还手的力气,人们看到之后索性一拥而上,将他压在地上,其中还有去踹的,一巴掌一圈一脚的打在那男人身上,男人狰狞的脸贴上砂砾,甚至磨出鲜血,身上也是狼狈不堪。
王夫人已经没有力气叫喊,有男人过来将她捆住不能动弹,此时场面混乱异常,王二小吓得浑身尖叫,这些村民不管家里有没有丢失过人,现在都已经丧失理智,道士神情肃然,拿着县令府准备好的狗血仔细地洒满庭院,陶山泽意识到不对劲,可不管陶山泽喊什么,他们都不听,唾骂、殴打此起彼伏,那男人放弃挣扎,眼眸一闭,没有了呼吸。
一条鲜活的性命,在他们的拳打脚踢中变成虚无,变成和黄土一样的泥泞。
王夫人冲过去,拼命尖叫,奋力的扒开压住他丈夫的人群,双眸赤红,泪流不止,但是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了呼吸,“你们!就是你们!三十多年前也是这么杀死了一个人!流言!从众!带着你们莫名其妙的正义感,站在了自以为对的一方还沾沾自喜。”
“等等,”那道士混然不顾王夫人说什么,只是上前来,掏出符咒贴在六子的脑门上,那符咒竟然渗入表皮,紧接着表皮脱落,一张人皮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与血红的肉分离掉在地上,里面还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这就是你说的无辜?你丈夫就是妖,如今已经被我收了,不必狡辩。”
他话音刚落,那些村民再次的将拳头打在已经死亡的六子身上,还有人往他身上唾了一口。
“我丈夫才回来,你们就将他杀了,你是道士,不过是做些障眼法掩饰你们的罪行!”王夫人大哭不止,搂住一旁不停哭闹的王二小。
“大家听我说,”那道士擦了擦手上的狗血,人群骤然静下来,只有妇人和小孩的哭泣声响彻云霄,“如今这家里外都沾上了妖气,只有烧了才行,那些死去的被六子挖心的人灵魂才能得到安息,下一世转世也不会投入十寒地狱。”
话音刚落,人群就高喊道:“烧了!烧了!”
自有人拿了柴火疯狂的往院子里怼,而王夫人和小男孩也被捆在木头椅子上动弹不得。
一旁的陶山泽往里冲,现在形势就像是邪|教,而却被人群死死按住,一个个都是黑白分明的眼球,一个个都是鲜活的生命,不过他们却泾渭分明,现在谁在帮这对母子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你们他妈的说的什么屁话,他们是人啊!你们看不到吗!”陶山泽疯狂的大喊,可他身上的吊坠可以抵御鬼怪,却无法阻挡人力,比鬼更可怕的是人,比人更可怕的是人心。
“是你!”陶山泽被人群死死扣住手腕,他看向道士,“你个恶棍!坐在神像之下不会胆战心惊吗!”
可那道士根本不看他,却和一旁的县令交谈,旁边的师爷拿了状纸让人递过去,上面列了所有最近报官的事情长长一宣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明目张胆的让六子按压,都不用印尼,他身上的被众人打出来的血就已经印出了完整形状。
“你是父母官,就这么结案?”陶山泽难以置信的看着所有人,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在地狱,他觉得诡异的事情是,所有人都觉得县令做的对,所有人都夸赞县令做的好|道士说的对,对于烧死这对母子带着这茅草房没有任何异意。
“你为那两个邪祟说话,你是不是也是妖啊?”人群中有人大喊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有人拉扯着将陶山泽带到道士面前,“他是不是妖?”
道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不出来,只是他脖颈处的伤痕好的也太快了吧,昨天才有一个烧焦的掌印,今天就消失不见了?”
“对啊,昨晚报官的时候还清清楚楚呢。”
“我在场,我看到了,凡人怎么可能立刻恢复!”
“除非他也是妖!”
“烧了他,怪不得他为那对母子抱不平,原来他也是妖!”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中,陶山泽惊恐的看着所有人,他昨晚发热刚好,早上出门匆忙,也没有注意自己伤痕,却成为他们断定的把柄。
现在陶山泽和那对母子一起被绑在了院子中央,他们周围都是稻草,那茅草房上的草也被这些村民扯下来作为助燃的养料,屋子里王夫人不舍得用的菜籽油被他们肆意的洒在稻草上,所有人目光都是炽热的,所有人都带着诡谲的正义感。
陶山泽看向人群,看到一双又一双癫狂的眼睛,却独独没有看到陈氏,那个自己以为是池寐的人真的是池寐吗?
如果他不是池寐,也是幻化了皮囊的厉鬼,那一直在他身边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结局吗?借所有人的手,让他看看这聊斋世界的真相,真正的池寐又在哪里?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那点燃的火把即将接触到柴火的刹那,大雾骤然而止,水汽将火焰熄灭,所有人都看不清前路,似乎处在一个白茫茫的单人空间里。
人群中有人尖叫天谴,有人说是烟州城的劫难,还有人催促快些烧了这里,妖邪要作祟了。
可是那火把怎么都无法点燃,似乎只有大雾散去才可以。
那一直在啼哭的王二小骤然停止,忽地发出刺耳的尖叫,紧接着陶山泽脑子一阵昏沉,再次睁开眼睛却是站在一处府邸,门前围了一群人,陶山泽定睛一瞧,呵,这些人岂不是刚刚那些扬言要烧死他们的人?